方维的西红柿才切了半个,要吃到拌面少说还要十几分钟。诚实地摆摆手后,杜澄泓拉开了胡桃鼓鼓囊囊的书包,跟变魔术一样地取出了五六盒食材。知道方维最爱吃什么,杜澄泓赧然一笑:“我们也没吃过呢,原本是打算拿回家吃的,现在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凑凑。”
方维是个火锅爱好者,但独居久了,平时备着的锅都不怎么用得到,只在和别人共食的时候才会考虑。之前和胡桃他们做邻居的时候,在家里吃火锅的次数就很多,除了胡桃日益增长的饭量外,菜式都成了定式,杜澄泓显然是有备而来,还带了方维最爱的那种底料。
没有疑心过杜澄泓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住址,方维在收到久违的火锅邀约后,显然心动了。电磁炉上的锅子咕嘟嘟地冒了热气,滋味可人的香料浮浮沉沉,一时间,不大的房间氤氲着温暖的香气。肉和蔬菜在滚烫的涌流里翻滚,方维盯着盯着,不知怎么就走了神。
厨房的小灶台上一应俱全,调配出的蘸料也很可口。食材刚烫好,方维第一时间在胡桃的小碗里堆起了小山,男孩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心满意足的小仓鼠,方维盯着看,嘴角的弧度没消失过。等再去看自己的碗时,明明有食物,却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夹的。
方维新租的这处房子年头不少,但除了沙发柜子这样的大件外,很多东西都是新的。冰箱电视是新购的,电水壶和厨具都是崭新的,电磁炉侧边的标签也还没撕,连正在沸腾的锅子看上去也像是新买的。小件物品就更是处处新,和方维早前的居住环境全然不同。
以前的他很节俭,就算收入很稳定,家里的东西都很少换新,不知道是不是都拿去攒起来了,而现在,方维改变的消费观也说明了一点,起码一时半会,他不打算从这里搬走。
杜澄泓和宋新珩不同,和方维之间很聊的来。没有对方维为什么会搬来刨根问底,只是短短几天里,两个人的交集明显多了起来。除了去方维家里吃过两次饭外,杜澄泓还往胡桃的书包里塞了礼物,第一天是一包沉甸甸的山核桃,第二天塞的又是泡沫纸裹得严实的红提。
“这边买不到的,我奶奶空运过来的。”知道方老师以前最爱吃这些东西,即使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胡桃也挺起背拍拍胸脯:“方老师现在还喜欢火腿吗?喜欢我明天再给你背。”
幼儿园老师有规定,不能随便接受孩子的东西,更不能变相接受家长的贿赂。方维没对哪个孩子偏过心,就算知道胡桃只是单纯想对自己示好,也无法安然接受这些好意。但孩子心意坚定,方维只能暂且把东西收在抽屉里,等着放学的时候把特产还给杜澄泓。
“这些你带回去吧,幼儿园有教师守则,再说我也吃不了这么多。”红提本就熟得正好,即使方维没有动手拆,塑封也隔绝不住蜂糖般的甜香。杜澄泓接了过来,看着方维上下一动的喉结,很体贴地没有坚持:“单独吃不完的话,这个周末,方老师来家里陪胡桃吃吧。”
父子俩很早就搬了家,方维也的确没有拜访过他们的新家。虽然以老师的身份有些越界,但作为邻居和友人,礼尚往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说服了自己的方维,没办法就这么割舍顶级的自种红提和自制火腿,再加上胡桃的眼神可怜巴巴,由不得方维再说个不字。
接受了邀请,还没想清楚周末要带点什么礼物去,方维隔天又接到了长途电话。
门口传达室的电话,还没上班的时候就响了几次,黑天瞎火地听着渗人。等六十多的老头正式开门上班后,电话铃就更是响个没完。接起来一听,是个火药桶子似的年轻人,语速又快,口气又冲,大爷听懂了要找方维的意思,隔着窗子往外瞥,说方老师还没到校呢。
有段时间方维收的快递暴增,大爷对别人印象不深,和这个老师交道打的最多。这么个催债似的电话打过来,大爷还确认了好几遍名字有没有搞错。早上的电话告一段落,大爷把这茬忘了,中午电话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大爷午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去办公室找了方维。
“可凶呢,说是你弟弟,说你没还他的钱,要跟你算账。”方维一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又被大爷语重心长地拍拍肩膀:“年轻人可能钱不够,拐着弯的跟你骗呢。”
方维接了电话,小心翼翼“喂”了一声,立马听到那边说:“谁让你拉黑我电话的。”
一大一小两个号码都被拉黑了,还是小助理出的主意,说传达室的电话肯定有人接。
“有什么事吗?”方维应了声,坐在大爷给的马扎上,翻着手边的日历。还没翻几页,宋新珩的声音又高了几度:“是这样,你的协议写的有问题,你还欠着我的钱呢。”
“我欠你钱?”方维手下一滞,怀疑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什么时候欠你钱?”
“欠的也不多,婚礼费用给你算五分之一,还有你在我家一个人住了那么长时间,房租的话,我也已经给了你算了最便宜的。”方维听到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很快,宋新珩曝出了自己的数字:“就这些,一共就不到二百万,这些东西,离婚协议里也该写进去吧。”
开口就是唬人的架势,像是笃定了方维还不起这个钱,越说反而底气越足。方维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又突然变卦,宋新珩也不缺钱,大概只是不爽被人提了离婚的事情。回忆起那个一掷千金的婚礼,方维没再辩驳:“婚礼的发票你还有吧,如果有的话,按那个来吧。”
“如果价格合理的话,我会给你打欠条的。”想到那些可能还不完的钱,方维有点头疼,但好在电话那头的宋新珩安静了些,突然又说:“我等不了很久,你必须很快还给我。”
这就是在欺负人了,饶是如此,方维还是好脾气地回应:“你先把发票算完,我们再谈。”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方维松了口气,正要挂电话,宋新珩又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发票我会算的,但我……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从我那搬出去之后,现在是自己住吗?”
“你要知道,在我们没离婚前,你要是做出违法的事,可就不只两百万了。”
违法这个词用得严重,只是被拿来告诫方维不要做有违婚内身份的事情。因为和自己也扯不上关系,方维也就同意了。殊不知自己只是受邀去别人家里吃点东西的事,已经被宋新珩安插的耳目给捕风捉影了去,愣是让打算打持久战的男人,打来了这通警告电话。
补录的综艺和几个工作上的特别邀请,占据了他好不容易盼来的休息日。原本无法亲眼见到方维就让宋新珩很不满,再加上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单亲爸爸,更是让人没法放心。动用了些关系去调查,才发现这男人虽然结过婚有孩子,但婚前交往过的都是男性。
“除了不能和别人同居,随随便便留宿也不可以。”絮叨起来便没完没了,靠着婚内关系,宋新珩好歹还有发言权,等回过神来,方维不但没有回应,直接连电话都给挂了。
别人也就算了,方维想,宋新珩给他普法的时候,有好好反省过自己吗?
作者有话说
周天考试,应该要断更,这篇三千多字,计划明天也写三千多,周天就不用等我了,晚安~
第五十四章人形沙袋
周六,方维选了傍晚去赴约。掂了掂两只手里沉甸甸的生鲜蔬果,方维在巨大的观光电梯里俯瞰着住宅区的风景,不知道这些足不足以回馈父子俩的好意。对照着短信上的地址,顺利找到了门牌号。方维还没摁门铃,踩在板凳上往外望的胡桃,忙跳下来把老师迎了进来。
“你爸爸呢?”方维把礼物放在玄关,没看到杜澄泓:“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爸爸今天本来休息的,但有人给他打了电话,他刚刚出去了,说很快就会回来。”胡桃边解释着,飞速折了回去,把桌上的粘土手工半成品收了起来。方维刚刚把围巾挂起来,远远就看见从厨房里出来的胡桃,捧着个晶莹剔透的盘子,盛满了紫里透红的甜美果实。
“方老师,你先吃点吧。”稳稳当当把手中的器皿搁下,胡桃在裤缝上蹭蹭手,没忍住揪了枚红提,飞快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是我爸爸洗的,比我洗得要干净。”
褪出来的皮被吐在手心里,白嫩的手上沾了紫红的汁水,眼看胡桃又要去蹭裤子,方维抽了张纸,拉过来给他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拿了几张纸让他把皮吐在上面。惦了这么久的红提,滋味比想象中还要好,说是招待方维,但胡桃吃着吃着就忘了,忙不迭地往嘴里塞。
怎么看都是饿了,方维看看表,不时伸手过去帮胡桃擦擦嘴巴。不知道杜澄泓会几点回来,短暂的犹豫后,方维进了厨房,砧板上的食材一应俱全,杜澄泓大概是在准备晚餐的过程中被叫出去的。没费什么力气找到围裙,方维开了火,把找到的花生油倒进了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