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深忧虑地瞟了凌时一眼,赶紧跟上安歌的步伐,尽可能礼貌地劝谏道:“安导,其实,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小时毕竟还年轻,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可以调整好状态的!”
安歌停下了脚步:“路深,我知道你是个惜才的人,我也惜才,但凡事只凭‘多给机会’是办不成的,况且你是前辈,不能什么都惯着后辈,还是好好花心思在你自个儿的角色上吧!”
路深连连点头,可惜能编出来的话几乎都被安歌拐着弯儿地打回来了,他一时进退维谷,刚一侧身,凌时便从他肩旁擦了过去,直奔安歌:“导演!”
安歌在摄影机前回了个头,只见凌时端正地站在跟前:“导演,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不想放弃这个角色,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凌时折下身子鞠了个躬,将头埋得死死的,渴盼着一个称心的答复。
片场内不敢发出任何噪音,尽管仍然有看热闹的人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下这破天荒的一幕。凌振石讥诮的表情在凌时弯下腰的一刻遁去,眼前的一切就像多了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还散发出强烈的向外扩张的磁力,让凌振石无法继续保持他原地不动的气势,只能动身离开。
路深察觉到凌时这一看似笃定的举动下那颗不安的心——他躬下身子,目光垂在烂泥地里,盯着脚下一块破石头在发呆。
那石头上布满了脏兮兮的青苔,陷在淤泥之中,经年累月的风霜没有磨去它的棱角,反倒促使一些质地脆弱的部分脱落,变成现在这个最坚硬的自己。
安歌被凌时这么毕恭毕敬地拜着,居高临下,只能瞧见这孩子的后脑勺,他反复权衡之后,便将凌时扶了起来:“今天先收工。”
凌时用力地点了点头,各个拍摄部门都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好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器材。小吴守在边上几乎吓成了世界名画《呐喊》,好不容易等到大导演离开,赶紧连滚带爬地去到凌时身边:“时哥!安导最后是什么意思啊?不会真要换角吧!”
凌时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意味深长的摇头的动作,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余光扫过片场边缘时,他才发现凌振石已经不见踪影。
走了……
终于走了……
凌时松了口气,暗自恼恨自己是个不顶用的,居然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路深连追好几步去求人,他不敢多看路深一眼,逃避性地回客栈休息。
路深以为他会回来和自己说上几句,结果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等来,张直树叼着根烟慢吞吞地走了上来,用手指弹去半截烟灰,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问:“哟,你俩这是什么情况啊?”
“晚饭不用管我了。”路深望着远处那个失落的背影,淡淡地回了一句,当即拿着剧本朝客栈的方向跟了上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张直树。
“……口头话说得再多也没实际的用处,您说是这个道理吧?万世培养艺人一向是买定离手的,不存在后悔不后悔的问题,再不济,我们还有点石成金的手艺,再亏也亏不到您头上。”杨新鲜对着那头电话滔滔不绝,终于逼得对方挂断了电话,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然而她回头一瞧,片场只剩下三两个人,外加一个臊眉耷眼的小吴。
“怎么了?这么快就拍完了?”
小吴拽着双肩包的背带,欲言又止,吊足了杨新鲜的胃口,恰好小吴肚子又饿得咕咕叫,杨新鲜便拉着他去附近的小餐馆坐下,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什么!”杨新鲜得知片场发生的事,脸色大变,“我就接了个电话,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小吴十分委屈:“我们也不知道啊,时哥最近心情确实不太好,但没想到安导这么严格,不帮着路老师劝一劝,直接就要炒鱿鱼了!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