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体因为下面的树干部分而抬高了,脸上空洞的位置恰好与殷域的视线平齐,里面黑黝黝的,看不见木头或血肉。殷域拿起了那块明亮的蓝宝石,因为乌鸦和女人都没指定是哪一只眼睛,他就随意地选择了左侧,像往投币机里塞硬币一样,将宝石轻轻塞进了那个空荡的眼窝中。
宝石并不是圆形的,顺畅地滑进眼窝后,却严丝密合地镶嵌在了里面。女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我看见啦。”她喜悦地说,“这次是宫殿里女官的眼睛吗?我看到了一条很精致的裙子,上面绣着漂亮的花……接下来是不是会有舞会的场景?我还没有跳过舞呢。”
不,殷域在心里回答了她,这是那个在死后变得一点都快乐的王子的眼睛。注视过宫廷舞会的眼睛属于已经死去的血肉之躯,镶嵌在雕像上的宝石看到的全都是苦难的场景。那是个非常非常寒冷、有许多事物被迫走向了毁灭的冬天。
女人那一道细缝的嘴唇原本浮现出了笑容,没过几秒却又僵住了。她镶着宝石的眼睛和那个空眼洞都瞪得大大的,像正被某种痛苦折磨着,从身体内部涌出了疼痛的呻|吟声。组成她身体的枝条上出现了冰霜,皮肤逐渐裂开缝隙,仿佛那个冬季的寒冷正从宝石眼里面不断蔓延出来。
乌鸦粗声大叫着,飞向那张脸,想要把宝石从她眼眶里抓出来。殷域在它飞到半空时抓住了它,紧紧地捏住了它的翅膀。乌鸦在他手中拼命扑腾着,它像是突然不会说人话了,只是张着嘴巴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女人也没有说话。冰覆盖住那张本来就是白色的脸,将那颗宝石彻底封死在了眼窝里面。她身躯化成、却禁锢住了她自己行动的那些枝叶不住摇晃着,迅速干枯的叶片纷纷落下。殷域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看向树干上大概是女人心脏所在的位置,看到了树干上绽开的裂纹。
整座小屋都在这样的挣扎中震动。地面上裂开了更多的缝隙。从这些缝隙中,色彩斑斓的液体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殷域手中,乌鸦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剧烈,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只鸟能有的力气,他感到有什么正在这个身躯中膨胀、拼命要出来,起初他双手用力还能将其压住,逐渐越来越勉强了。
乌鸦持续不断地叫着。它的声音在变尖、变细,变得像是一个小女孩发狂的尖叫。
裂缝中涌动的液体蠕动着想往殷域的鞋子上爬,被他躲开了。殷域捏着乌鸦的翅膀,将它重重按在了已经不再有声息的女人怀中:从女人胸口的裂缝,同样涌出了那样的液体,一接触到乌鸦的身体,就迫不及待地包裹了上去。
几秒钟后,乌鸦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同时停止的,还有那种液体的涌出和蠕动。
殷域在某种预感的提醒下松开手,向后退去。迅速进展的异常被按在了暂停键,除了一个地方:乌鸦胸口的羽毛在动。羽毛底下的血肉在鼓动——被拉伸到极限后,血肉裂开了。一截细细白白的手指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是整个手掌,用力拉扯着将那个披着黑色羽毛的小身体撕开,里面露出了鲜红的颜色:不是血液,是红色斗篷的一角。
小红帽从破碎的血肉和羽毛中钻了出来。
在小女孩的双脚落到地板上后,那些液体迅速地失去颜色,变成了灰烬一样一吹就散的东西。它们侵蚀了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