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起点点头,便说要去厨房帮帮忙,换了顾行止出来和自家老父亲大眼瞪小眼。
总算,顾爷爷骑着二八自行车也回来了,家里开始热闹起来。饭桌上,老两口关心孙子的多,又是感觉瘦了给多夹菜又是问着日常学习起居。
吃好饭周云起帮着收拾桌子,自从顾奶奶开办了这个补习班,他就自觉承担起洗碗的任务。顾奶奶今天却赶着他和顾行止出去玩,说今天大队里会放露天电影,让他和顾行止早点去抢个好位置。顾澜也在一旁帮腔说:“对,你们两个出去走走,小孩子之间也有话说,“顾行止不知道自己老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几欲感激涕零。
周云起总觉得今天顾奶奶是有意要赶他们两个小的出去,估计有话要和顾家大伯说。不然刚刚舟车劳顿回来的孙子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他出去玩。再说,顾澜的状态给人感觉也不对,虽然周云起与他的接触不多,但是凭直觉顾澜不是一个那么有耐心陪伴父母的人,他给人的感觉目的性很强。
大人们都这么说,两个小孩也不好在说什么,特别是其中有一个点头都要把脑袋点下来了。
“奶奶,要不要给顾行止带瓶驱蚊水,晚上那边蚊子多。”
顾奶奶觉得是,支使老头子去拿驱蚊水。顾爷爷拿来驱蚊水,还给两个孩子一人顺了一根冰棍,叮嘱两人路上小心。
周云起想得没错,顾家三个成年人的确有话说。两个小孩一走,热络的氛围一下子就没了。顾奶奶面无表情地再将桌子擦擦,给爷两倒了茶自己去洗碗。
顾澜自知从父亲那里也套不出什么话,不是他父亲老奸巨猾而是顾老爷子一辈子只顾在外面赚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从不过问也从不操心,全部都由顾奶奶一手经办。
父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扯一些工作情况的闲话,顾奶奶洗好碗端出来冰镇的西瓜,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顾澜拿起一片西瓜,直截了当地问:“妈,你到底知不知道顾涛藏在哪里?”
顾老太太不说话,意思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妈,现在还来得及,钱我可以帮他还,我也可以帮他找最好的律师,现在还来得及。”顾澜提高嗓门,“妈,你别老糊涂啊。”
“怎么和你妈说话呢?”顾老爷子发话,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以来他只管满足两个孩子各种在妈妈那里满足不了的愿望,管教从来都不是他的职责。他也想不明白啊,同样的爹妈生养的,为什么大儿子如今能这样有出息,小儿子却还要爹妈操心。
顾奶奶心里也难受,大儿子说的她会不懂吗。她一生好强,小时候还没多少女孩子可以读书,她就和班里的男生争第一,功课是第一体育也是第一。等到工作嫁人了,教书她要当骨干教师,生了两个儿子,家里料理得体体面面的,丈夫也一路顺顺当当当上了厂长。她一生严以待人更严于律己,大儿子她管教得紧,从小没少挨她棍棒伺候;可对于是小儿子,却给予了所有的温柔与放纵,到头来应了那句“慈母多败儿”的老话。但是能怎么办呢,那么多年的爱多已经付出,即使培养出的是个失败品,她舍不得,也不甘心。承认这个儿子犯的错误,就是让她承认她人生的失败。灯塔怎么可能接受最黑暗的地方就在自己背后呢?
“你也别在我这里问了,你要真有本事,自己把他找出来。要是你能找到他,随你发落,我再也不管。”老太太不可能一大把年纪了还看小儿子进看守所、进戒毒所。现在的她不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民教师,她可以像泼妇一样满地打滚哭闹喊叫,对抗着世界上每一条想要伤害她儿子的条条框框,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自己。
顾澜也算是看懂了,多说无益,这个老太太犟得可以。
第7章第7章
在周云起和顾行止这边气氛也实在尴尬。顾行止心里那叫一个冤,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养熟了一只小野猫,可是出门一段时间再回来,那猫就不认识他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猫愈发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一路上两人舔着冰棍,顾行止拼命找话题聊,但是周云起似乎决意当一个话题终结者。
“你平时在家都干什么?”
“写作业。”
“不出去玩吗?”
“不出去。”
拉倒吧,我能相信你不跑出去疯,当然顾行止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毕竟是他食言在先心怀愧疚。周云起真的是因为他去年暑假没有来而在生气吗,可能他早就不记得了。现在两个人只是正常的因为时间空间的距离疏远了而已,是人世间关系终结的必经之路。
周云起一半的心思在顾奶奶那里,他想他们三个人的聊天的内容肯定是和顾家小儿子有关的,他关心小儿子的事情会不会对顾奶奶造成什么影响;另一半的心思还呆在顾行止这里,他就想找机会对顾行止说两字“狗屁”。现在他也学过英语了,当初顾行止教的那些都是错的,狗屁;他现在有机会上网了,他知道了那个女明星叫“小甜甜布莱尼”而不是什么“莱布妮”,狗屁;顾行止明明说第二年还会来的,结果去年没来今年却来了,狗屁。
两个少年行至公社门口,一大片空地上支着白色幕布和放映机,摆着几条长凳,这几条凳子待会儿肯定是不够的,只是现在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还在吃晚饭,他们到得实在早。两人找一条凳子坐下,周云起啃完冰棍将木棒子往远处草丛一扔,使了挺大的劲。他将满腹心思都转移到这里,审讯似的开始谈话:“你现在还练二胡吗?”
“练啊,但是这次没带过来。我就是因为第一个暑假一直没练二胡,所以我妈才不准让我过来的。”顾行止有点委屈。
“那你今年不用练了?”
“我练完了过来的。”
“你这次准备呆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过完生日走。”
周云起“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后续了。显然他对顾行止的失约是耿耿于怀的,不然也对不起他那一副小肚鸡肠。平时这种情绪被巧妙地隐藏在深处,确保丝毫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当当事人出现在这里,那种意难平的情绪就显露无疑,坦白地露出了他的小獠牙。要整治,可是怎么整治是个问题。不能打架,那是给顾奶奶闹心;骂人,没意思不实在;总不能像个大姑娘一样抓花他脸吧,看着那白白嫩嫩的小脸,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周云起琢磨着怎么整治人的时候,顾行止想着怎么把人拉出去玩,玩着玩着不就开心了,开心了不就想起来以前是怎么哥俩好的么。
一条凳子,两副心思。周遭逐渐嘈杂,来早的还能挤挤坐在长凳上,来晚的要么自己带小板凳要么就在后头站着。周云起和顾行止本来两个人占着一整条板凳,可是随着人越来越多,两人之间距离一再被压缩,最后弄得周云起和顾行止紧紧靠在一起坐在板凳一头,还有一头坐着一个连周云起都脸生的男人。
周云起不是顾行止那么心宽如海的,他出门会记路,识人会记脸,在顾行止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周云起总会情不自禁地记在脑子里。可是旁边这个和他们挤在一条凳子上的男人他还真的没见过,也有可能是附近村子里过来看电影的,但是这么一个刘海盖着半张脸、裤子上都是破洞的时新小年轻竟然会跑到这里来看电影,也是奇怪。
周云起坐在顾行止和那个陌生男人的中间,甚至能闻到那个年轻人身上薄薄的汗臭味,周云起已经觉得自己的领地遭到了入侵。这么想着他就不自觉往顾行止那边挤了挤。顾行止看周云起一脸肃穆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生气,自觉往边上挪了挪,谁知周云起又挤了挤,没办法谁让自己理亏了呢,顾行止只好再往旁边让。
几次三番,周云起和那个陌生男人之间总算有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这多少让周云起有了一点安全感。顾行止却抬起头,月光下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光,带着哭腔说到:“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挤我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我半个屁股都在凳子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