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徽元年的四五月间,朝野上下如水一般平稳,却无人能从容地望着这水安静下来,盖因即便是身在局中的人也能在那静水中窥测一二,看出那隐在水底的更大风暴,
昔人思避世,惟恐不深幽。
谢洵听见那避世之人的消息时,盏中的绿花茶已出了颜色。僮仆樵青来禀时他正在中庭的石榴树下读《国语》,樵青深知主人的性情,故此等到他合上书,将那青瓷茶盏端起时才上前道:“阿郎,外面有位娘子求见,她说……
“她说是您的小妹。”
谢洵闻言垂了眼睫微微一笑,静静地道:“请她进来罢。”
谢慈与丈夫和离的事是他近来才听郑晔说起的。郑晔原本不欲教谢洵知道,免教他烦心,可自她怀孕之后百般不适,谢洵想起住在长安的小妹来,这便瞒不住了。
女子很快进来,神色平静,全无乍见兄长的欢欣之色。五月里的石榴花艳红似火,她在谢洵对面站定,正见一朵石榴花打在了谢洵的衣襟上,低声道:“三哥哥。”
谢洵打量了她许久,才从前岁的记忆里捡出一点零星的场景,堪堪将她放了进去,半晌才低声叹了口气道:“阿慈,你当真出人意料。”
谢慈柔声笑道:“三哥哥长安离得早,所以不曾听过后来的事。我近来都不肯见人的,若非阿嫂,原也没想过还能有再见的时日。”
“你自小也不同我亲近。”谢洵饮了一口茶,向她低声道,“坐罢。”
谢慈顺从地坐下,坐了片刻又偏首笑道:“我去瞧瞧阿嫂罢,在这里也不自在。”
谢洵颔首道,“阿慈,你且在这里住几日罢,我自然安置你。”
谢慈听了,面上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意思,只低低“嗯”了一声,仍旧是温和婉约的娴静模样。她末尾抬眼向谢洵笑了笑:“三哥哥,我同他和离的事,你别担心。”
谢洵怔了怔,抬眼看了看叫人觉得无端沉闷的天色,低声道:“我不担心。”
【贰拾肆】青鸟衔红巾
承徽元年五月十五日大朝会上,宰相刘宏词进言请立皇后。这并不是诸臣第一次就皇后之位进言,明懿皇后谢懿仙逝后,四殿下李昉便一直养在紫宸殿,至华清宫避暑时又同李玚一起住在了长生殿,已是引起非议。李玚数次压下群臣奏疏,今次大约是有了刘宏词起头,群臣大都附和。
李玚望着御案前进言的臣子,饶有兴致地向刘宏词微笑道:“朕以为,刘相之言,甚有道理。”
刘宏词立于阶前深揖一礼,肃然道:“圣人贤明。”
闻言,李玚禁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指着刘宏词向杨公赡道:“这刘相如今进言的模样,倒像极了太傅。朕想起从前太傅向朕说永安长公主的事,便恰是刘相如今的姿态。”
杨公赡原本未曾出班,见李玚提及从前,只笑了笑,却见刘宏词面上已然有些疑惑。接着便听李玚含笑出言询问道:“刘相以为,朕应择哪位佳人入主中宫,教养观音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