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递帖子的门人喜滋滋的回来向崔承祖禀道:“谢相公接了那帖子。还说自己是与阿郎是曾在京兆万年做邻居的情分,前时不曾抽身来贺阿郎的弄璋之喜,此番必定是要来贺一贺的。”
谢洵乘车到崔承祖的府上时,耳畔闻得有清钟轻响,入了宅邸正门,一早便有下人前去通禀。等崔承祖出了门,谢洵含笑向着他拱手道:“东斗主算,西斗记名,北斗落死,南斗上生,中生大魁。听说学士家中小郎降生时正值月出中生,想必成年后也是朱紫客了。”
崔承祖连忙笑着将他迎了进去,口中犹道不敢。
谢洵却道:“学士的长子去年已然外放了出去做官,二子又是极聪明伶俐的,年纪到了自然也不可小觑,都是雏凤一般的人物。如今又有新子承欢膝下,当真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又何必过谦至此。”
纵有谢沁的情分在,崔承祖平日与谢洵交游甚少,只偶然听说了他的好脾气,如今看来竟果真是不错,便也含笑携他入席。此时席间已摆上了糕点待客,崔承祖指着那糕点呵呵悄声笑道:“那玉露团,水晶龙凤糕等都是寻常,唯有七返糕可堪入口,今上尚是太子的时候还曾跟某讨要那做七返糕的厨子呢。”
谢洵闻言也笑:“某从前虽不曾有幸尝到学士那令先帝也赞不绝口的烧尾宴,如今倒是可以一饱口腹之欲了。”
一时宾主尽欢。
宴罢,崔承祖将谢洵送出宅邸,谢洵指着那正堂前的一棵甚是繁茂的梧桐停步笑道:“芝兰玉树,果然生于学士的庭阶了。”
其时有和暖的风拂过那梧桐,细听去还能听到飒飒作响。谢洵仿佛当真喜爱那梧桐,走上前去正欲伸手,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孩童惊呼,然后便发觉那树冠中有一道黑影降落,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去接。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谢洵反应了半晌才反应出那痛楚来自自己的胳膊。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幼童面色发白的看着自己。然后那幼童动作迅速的起身,向崔承祖叫道:“阿爹!快叫大夫来!”
那幼童虽年纪不大,身子却十分沉重。谢洵看着他惊慌失措至发白的脸色,不由动了恻隐,起身回头看着崔承祖笑道:“无妨,幸而这梧桐并不十分高。小郎君这般年纪,想来便是崔相公的二郎了。”
那孩子面色僵硬的踮脚伸手轻轻按了按谢洵的胳膊,轻声道:“疼么?”
谢洵本身原是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如今见这孩子语中竟是带了颤音,那逗弄的心思不由也去了十之七八。再看向那幼童如同满月般圆润的脸,终于笑出声来:“无妨,只是小郎君怎么在树上?”
那孩子再三打量谢洵,终于从怀里拿出一册书卷模样的东西怯生生地道:“我……我在看书。”
谢洵一时好奇,上前笑道:“可能给我看看?”
幼童闻言实是大松了口气,但面上仍旧是绷的紧。回头看向崔承祖,见他正盯着自己手中的书册,不由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书册递到谢洵伸出的手中。交接时不意碰到了他的指尖,只觉冰凉。
谢洵看去,那原来是一册崔瑷的《草书堂》,顺口问道:“你喜欢崔瑷的书法?”
“嗯!”孩童点头,微微去了紧张之色,声音清脆道,“崔瑷作铭以自戒,言道‘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纪纲。隐心而后动,谤议庸何伤’,我很敬服他。”
谢洵方才没能出口的调笑此番终于有机会说出,晃了晃手中的书册,向孩童笑道:“此是君家论也。”
孩子怔了怔,应声道:“谢相公是没有别的话说了吗,竟要拾人牙慧了!”说罢回身向崔承祖身后躲去,只剩得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谢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