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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泱甫一坐下,闻得此言略略白了脸色,不过他因着病弱本就苍白,倒看不很出来。只是眼中起了几分紧张的意思。李祁眼底仍旧是笑盈盈,看着他紧张的神色反倒更加愉悦,仿佛只要看到李泱为他操心便开心了。

李玚等了许久才听见坐在他下首的女子低低笑出声来,本来清亮的嗓音在丝竹管弦之中凭空显得沉静许多:“圣人美意,臣妹实在不敢辜负,只是若谁娶了臣妹,便要随着臣妹去范阳受风沙之苦了。范阳不比东南富庶的藩镇,今日在座的诸公都是朝廷栋梁,便是圣人舍得……”

她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向李玚仰头笑道:“臣妹却也舍不得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李玚原本的沉默在麟德殿中歌舞的映衬下显得倒不那么突兀了,然则殿内群臣皆将目光或多或少的放在李玚身上,他与李祁的交谈亦是全都落入群臣耳中。可即便如此,群臣之中亦无人敢出言置喙圣人家事,就连杨公赡也不曾开口。

殿中起舞的内人一舞既罢,有人另作一曲《谈容娘》。那扮女角的内人将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的情态舞得情意缠绵却只能被辜负,殿中交谈的君臣连眼风也没扫她一眼。

“无妨,阿祁自己拿主意便是。”李玚也将面前的杯盏举起,却没饮下,只摇了摇杯中物然后放下,那隐约带着阴郁的眉眼此时在李祁看来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父亲。可李策在藩镇的多年洗练中早将那一点旧时的痕迹全然褪却,而眼前的年轻圣人却还浑然不知一般的微微含笑:“此事往后不提了。”

李祁笑道:“圣人明晏。”言毕,她伸手试了试李泱面前煎好的茶,转而蹙眉道:“凉了些,泱儿身子弱,茶也不宜多饮,撤了罢。”

一旁的侍儿上前撤下那茶,换上早就备好的汤饮。李泱心知李祁欲借此让他退席,却又不肯让李玚因着此事对李祁更添恶感,正欲开口,却见麟德殿外有一内侍款步进来禀告道:“启奏圣人,吐蕃来的使节已到了龙首原。”

【柒】各有千金裘

小黄门口中的吐蕃来使是吐蕃的大相,名唤论勃藏,被通事舍人周宣亲自安排进了四方馆住下后,于次日薄晚与今日在中书门下当值的宰臣刘宏词、谢洵于中书相见。

论勃藏教往四方馆去请他的小黄门领到中书门下时已快至掌灯时分,见到两个紫衣人立于厅外等候。他打量着迎在外间的二人,但见前面那个紫衣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姿态板正,面相却是清癯,不像个国朝宰相,竟似个寒窗多年的读书人,想必便是来时那黄门官说的刘宏词刘相公。倒是后面那个紫衣人十分年轻,等走上近前瞧清那人的面目,略略一怔,诧异道:“敢问这是哪位相公?”

因刘宏词身为吏部尚书,身份尊过本官为中书侍郎的谢洵,此番见那大相越过自己去问谢洵,不免面上有些难堪,然却不肯失了气度,遂笑应道:“这是我朝中书侍郎谢洵谢子望。”

谢洵闻言欠身致意,却听论勃藏叹道:“遍观我国,再无如谢相公一般殊色的臣子,天朝上国着实大观。”

分明是轻佻无礼之言,却教论勃藏面上真切感叹带的说出几分真心来,刘宏词既知论勃藏之前的言辞是教谢洵的容貌所惑,所引出的不快便一扫而空,忍不住笑着接口道:“大相不必惋惜,须知纵是我朝,亦再寻不出第二个谢相公了。”

谢洵为人面上素来谦和,见论勃藏接下来的话笑盈盈地不卑不亢且言辞知礼,便安然立于刘宏词一侧默然不语。在论勃藏同刘宏词寒暄过后,待要往中书门下的偏厅去时,谢洵抬了眼睫,忽然开口道:“其实大相不必惋惜见不着美人。我大楚民殷国富,倾城之人更不知凡几,总能教大相带回一个去的。”

论勃藏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肃了神色,正色道:“谢相公说笑了,我朝正在国丧,按制是不得娶妻纳妾的。”

谢洵心下了然,重新垂下眼去,随着刘宏词进去了。

这自吐蕃来的大相是往长安告丧来了。

一时宾主跪坐于中书门下厅内的坐椅上,刘宏词亲自为论勃藏斟了一盏热茶,率尔开口笑道:“昨日大相才到长安,想必舟车劳顿,故我等不敢相扰。今日仓促奉圣人之命邀大相到这中书来,未及备好酒馔待客,还望大相不要怪罪。不知大相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论勃藏果然道:“贵国的永安长公主去年四月丧了夫婿,按理是要归国的,可长公主与我国如今的赞普钦陵两厢情愿,已然做了钦陵赞普的末蒙了。我国许多老臣觉得委实不成样子,皆上奏反对。赞普与他们争执不下,便索性遣我带了牛羊和银器玉带来长安,问一问贵国陛下的意思。其实按我们赞普的意思,是能说动朝中的相公们向圣人进言,留住永安长公主在吐蕃。我来时已然命人送了些吐蕃当地的物什给诸位相公赏玩,还望相公们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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