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季川衡刚刚结束实习期,早已断绝和父亲继母的来往,大约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他回了趟老家,然后意外在墓园里见到了梁莹。
季川衡本来对梁莹没什么印象,因为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唯一的来往就是逢年过节他自己回外婆家的时候见一面,成年之后更是没再见过。不知道梁莹怎么想的办法,打听到他这次回家去扫墓的时间,然后等着他来,见了面直截了当求季川衡做主,把这几年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季川衡看着她身上遮挡不住的伤痕,像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他不可能不管。
那便是季川衡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次法律援助,有了试图为自己维权的经验,当时的他非常了解这类刑事案件,几乎独立完成了那场官司。季川衡带着梁莹和她妈,前后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来回奔波吃尽苦头,最后死活讨到了一句公道。也是这个案子的细节和经过,他没有主动分享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学生,包括汪沉,也包括贺骋。
那是一段不亚于童年经历的压抑与苦痛,所以当他得知梁莹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时,季川衡先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感受到了一段无法忽略的窒息感,似乎还是没能彻底从那些黑暗里走出来。他自己无法解释,只好尽力的抱紧了贺骋,那样能让他轻松一些。
既然心理咨询取消了,也找不到别的借口,那要不要陪贺骋回家呢?季川衡眼神放空,认认真真想了很久。
于是贺骋回到家时,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拥抱,季川衡吸溜着鼻涕,贴在他胸膛的额头也隐隐发热。
“下周我陪你回去,你先陪我去看看我妈。”
贺骋管他要去看谁,只顾拉着他一贯冰冷的手去找药箱,才发现他已经吃过药了。于是又用眼皮试他额头的温度,面色不善。
“是不是发烧了?”
季川衡摇摇头,难得的显出了点病弱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说话。
“量过了,36度9,就是嗓子有点疼……”
“淋雨了?”贺骋发现下雨的时候就匆忙给他回了个电话,特意告诉他好好待着等雨停了再回家。
“没有没有。”季川衡赶紧否认,脑子里又过电一样闪现出了一句话,不能骗他,只好支支吾吾地点了个头。
贺骋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找出温度计塞进他衣服里。
“那时候雨已经非常小了……我着急回家做饭,走了一小截,就到公安局门口……”
贺骋一直不说话,没什么情绪,看了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才松动了一些。
“你是不是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啊?”贺骋良久不说话,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大大小小你给自己找了多少麻烦了?”
季川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他前半辈子活的也不是很糟糕,到了贺骋嘴里就一无是处了。
“那以后就24乘7吧。”贺骋说出了季川衡一直都想听的话,于是他欣喜地点头,然后很自然地跪了下去。
“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一个身份,无论场合无论时间。在你同事面前我辈分小,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在其余所有时间里,我也只有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