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饮宴上流行的投掷娱戏,即将箭矢投掷进细颈长壶中,中者为胜,不中者罚之以酒——源自射礼,当时诸侯宴客的礼仪之一是请客人射箭,客人不可推辞,不会射箭即被视为耻;到了春秋年代,射礼渐倾,越来越多的宾客不会射箭,遂用箭投酒壶代替;久而久之,投壶就代替了宴会上的射礼;而后,更成了一种纯粹的宴会娱人之戏。
至大宋朝,自从司马光著《投壶新格》后,投壶便从宴戏又升格为“宴礼”,不仅继承了射礼的仪节,还继承了射礼“正己修身”的礼义,有固定的投壶之礼,如:以司射为主持,乐人奏《诗经?狸首》为伴曲——因这首瑟曲已失传,遂用琴曲《鹿鸣》替代——投壶的动作应与节奏相和,等等。
名可秀闲话时曾笑道:“由‘投壶回礼’一事,当知司马温公治世之道。”
当然,女眷投壶仅是宴戏,不必遵循司马温公的“新格”,便如小娘子们玩的掷箭投壶,不设司射也无奏乐,每局每人只投三矢而非八矢,投中最少者即罚酒一杯。
之前,卫希颜尚在亭中和夫人们言笑时,投壶的赢家多是武将家的小娘子,除了姚佩珩人小力弱不掺和;文官家的小娘子以李秋云中矢最能,其次赢面最高的竟是叶杼,出乎大家意料,让人惊诧不已。
她当然远不及陈如瑛的眼力和腕力,这方面也比不上李秋云,甚至称得上“文弱”,但她利用算学方程式解决实际问题的本事却是无人能比,投壶前便将投箭距离、箭飞弧度、壶径以几个方程解迅速演算,得出最佳的投掷角度和用力大小,试手几次掌握了用力方式,就几乎是三掷三中了,直看得丁沅、胡芜、朱青等人齐齐瞠目。
然而,文官家中脱颖而出的也就这么两人,每局的输家仍是这一派的小娘子,将以罚酒,所幸女客宴席的甘蔗酒甜醇,不然老早有醉得趴案的,“侍儿扶起娇无力”了。
其实,掷箭投壶的诀窍无非眼力和腕力,这道理谁不明白?但运用之妙,妙乎一心,其细微处却不是人人都能领会掌握,而今有卫希颜这般高手临场指点,纵使对投壶不感兴趣的娴静小娘子都起了兴致,纷纷凑上前来倾听。
到后来,除了何栖云和虞洽等七八位梅香词社的女客外,就连桃溪对岸的贵妇都被这边的不绝笑声鼓掌声吸引过桥,争着看卫国师的临场教习,人人心中皆暗喜:既有平日难得一见的国师美色可赏,又有投壶宴戏关窍可得,真可谓一举两得也!
叶杼的长嫂是个伶俐人,见此众香簇拥投壶的光景,立刻暗里吩咐下去,往几处宴席各添设箭壶诸物。果然,女眷们得了卫国师指点,回席便兴起了现学现比试的兴致。一时间,溪畔两边都是掷箭的喝彩声和女子们的娇笑声,热闹之极。
众夫人坐在八角亭内远远观得这番喧阗景况,卓夫人笑道:“以往的花朝宴,都无今年的热闹呀。”
林夫人笑说“是”,掩袖抿了下嘴,便只笑不语了——有些话不必她这主人家来说。
秦夫人呵呵道:“往年哪比得今年,往年没有卫国师长姊,亦无卫国师亲至。……不知今后的宴会还有这番热闹否?”
这话里别有意味。
日后,女眷宴邀能否请得卫国师长姊或卫国师赴宴,必会成为高门官宦之家的攀比。
韩夫人和蔡夫人同时揉皱了袖内的帕子。
***
酉初,宴罢人不舍。
众小娘子都依依不舍,鞠社的已经期盼着开社教习的那天,其余小娘子就唯有怅然相望了——下次再见国师不知何时?
卫希颜偕师师和栖云先行离席,一众贵妇殷切上前相话别辞,对师师尤为热情,邀约下次聚宴的娇笑语声不绝。
何栖云暗笑,心道,这便是希颜所说的“曲线救国”了罢——亲近了卫国师长姊就是亲近了卫国师,而国师长姊显然比国师本人更容易亲近。
车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