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儿里的孩子不一样。平常人家同学亲戚,有长久不联系的,疏远了也就算了。可大院里的孩子,即便天南海北各奔前程,兹要过年过节一着家,见了面,那绝对就又诨名外号喊着,哪怕儿子都打酱油了,也能立马变成不着四六的半大小子,你掐我捶的闹上一整天。
人说至亲至疏。可鹿晗从小到大从没经历过好友哥们分道扬镳的岔子。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祸不单行,先是陈震东,后是吴世勋。总算让他狠狠尝了一番昔日骨肉天亲今时形同陌路的滋味儿。
在这方面的经历上,鹿晗不能不说比吴世勋还要幼稚。别看那孩子年纪小,可是要论身边的人来往交替,吴世勋好歹也是个有生活的前辈了。他自小的朋友圈子都是在这个混沌不堪的地方摸爬滚打捞起来的,什么脏兮兮的事儿跟人他没经过。鹿晗就不一样了,他的圈子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鹿晗嫌这儿脏了,他能躲,能跑,干干净净。可吴世勋不行,他哪怕是烂了,死了,也得一头扎进这里头,想出也出不来。
鹿晗觉着委屈。他就是闹不明白,他是不是这一年犯了太岁,凭什么这些糟心的事儿都跟难缠的小鬼儿似的非得揪着自己不放。
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吴世勋偏偏就爱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饭也太均码了。”处在成长期的黄子韬例行公事的抱怨公司的饭量,字正腔圆的中文时不时仍旧会在熙攘的餐厅中引来围观。“我想吃XXXL的。”
吴凡坐在对面挑出豆饭里的黑豆和黄豆,石锅里的酱汤已经放凉,结出一层薄薄的油皮,漂在表面,仍旧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鹿晗做出观察对方并且漫无目的发呆的姿态,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破关于反正张艺兴又不会来一起吃饭你挑不挑豆都没用的事实。
黄子韬的抱怨很快偃旗息鼓。三个人各自沉默着。
将近一个月,他们都维持着这种平衡且奇怪的格局。没有张艺兴的饭桌着实无趣。静默且沉闷。这已经是公认的不得逃避的事实。倒不是说张艺兴多么呱噪。只是他不在之后,最呱噪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没了呱噪下去的乐趣。
继而就是不可避免的尴尬。
不知道吴凡怎么想,鹿晗每每看见张艺兴和呼呼啦啦一大群出道组的人刮进餐厅吃饭,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别扭。偶尔他甚至觉得打声招呼都是多余。低人一等的心情总是不可避免,鹿晗也不愿意再给张艺兴添什么麻烦,他那么细致的人,不知道看见自己的尴尬加之总是无法堵住的那些说风凉话的悠悠众口,又会多为难。因而除了在宿舍起早贪黑的避之不及,其余时间,鹿晗总是能躲就躲,避免跟张艺兴或其他人有正面交集。剩下的话不必多说,他想张艺兴一定都会明白。
因此,张艺兴也继陈震东和吴世勋之后,成了鹿晗第三个不得不失去的朋友。
然而,对吴凡而言,张艺兴的空白很快便由那个新来的上蹿下跳的小子所顶替。虽说一切看起来都自然而然,但鹿晗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吴凡跟张艺兴之间好像出了什么岔子。吴凡跟张艺兴,鹿晗以前总觉得俩人铁,好得没话说,但具体是哪儿好,他也说不上来。后来慢慢熟了,俩人之前的那一大段故事,大部分都是张艺兴以睡前故事的形式向鹿晗做第一人称叙述的。关于张艺兴刚来的时候怎么怎么不招人待见,吴凡怎么怎么顶着一张吓人的面瘫脸,后来又怎么怎么向他伸出援手,俩人怎么怎么好得穿一条裤子。张艺兴一般是半骂半笑的,说得鹿晗都昏昏欲睡了,自己还在那儿乐此不疲的絮絮叨叨。
总而言之,鹿晗觉得俩人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
换言之,就算是他,凭着一张口无遮拦的嘴和一身猴脾气,也有跟张艺兴不对付吵起来的时候。但是来来回回两三年了,鹿晗就从没见他和吴凡俩人红过眼。这可就真是奇人奇事了,尤其是对于鹿晗那一班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来说。后来这种神奇而微妙的关系,在鹿晗又八卦的以第三人称向黄子韬转述的时候,后者凭借旁观者清的立场,立刻给予了十分精准的评价。据鹿晗事后回忆,当时丫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边啃鱿鱼丝边嚷嚷,“那不就是对儿老夫老妻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呗。”
可是现在鹿晗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对儿模范夫妻为什么又冷战上了。
“鹿鹿。你手机响了。”黄子韬夹走了鹿大爷盘子里的一块五花肉,十分善意的提醒道。
“叫鹿爷。”鹿晗目不斜视的扼杀了小屁孩企图篡改的昵称,然后拿起手机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个鹿晗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想看见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