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艰难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蕴着眼泪,他望着颜远书一脸希冀:“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颜远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丫头,怎么连你也信了!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李家胖婶这时从旁拉了他一把。
“丫头”?颜远书的眼睛迅速眨了两下,他先是震惊,后来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想不到自己当时天马行空的猜测都是真的,难怪了,童哥当晚还特意提到了“镇上的约定”……
所谓“约定”,无非就是守着各自的秘密,不宣之于口;为什么要遵守,无非就是捍卫那薄的跟窗户纸似的尊严——为了掩盖那些不堪、无奈,那些过不去的心坎,为了保护他们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的过往,这些人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
他漠然的想道:他既没有过去值得留念,也没有家人用来想念,唯独空荡荡的一个破屋子,有了更好,没了也行,他又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见他不答,小个子的眼泪喷薄而出,像暴雨瀑布,颜远书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眼泪,像是要一次将身体里的水都流干,她泪眼蒙蒙的说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能回去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见我奶奶了,她一个在家,哪怕是死,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回去看看她,哪怕,哪怕只有一眼……”
这一瞬间,颜远书有些怀疑自己的心是铁打的。
第30章第三十章
冯远的哭声彻底将人们防备的心打开,他明明是个男人,可哭起来就是个姑娘样子,细细碎碎的抽气声落在人心声,像冬夜时分的雨,湿气蔓延无声,透过他人们仿佛看到自己……
“说起来,我家还有两小家伙呢,一猫一狗,来这里的前一天,是周一,工作日,我记得那天天气很热,早晨出门前我还折回去拿了把太阳伞,当时开门,它俩以为我回家了,高兴的只摇尾巴,我家那几百年不撒一次娇的肥猫还在我小腿上蹭了一圈,我当时心软的不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似的,生怕有人将我这俩宝贝给偷了,我还特意将门锁了两圈,其实我平时不怎么锁的,带上就行,哪知道出了这么个事……也不知道它们现在还活着不……”
“哎嘿,养猫和养孩子一样,”一个模样憨厚的青年摸着后颈笑了笑,“我那快五十的妈从前天天都要骂我十遍,可自从有了胖墩,她就再也不骂我了,天天逮着我家猫骂,说那猫掉毛——那长毛猫能不掉毛吗?我还成天脱发呢,更扯的是她喝醉酒了还非要和它说话,偏生我家猫天生不爱叫,可把她逼的呦……现在我不在了,我觉得她应该想我了……”
“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娃娃,还有个牵挂,像我,七老八十,儿孙呐,早就放下了,我就是想回去看一眼我那老伴,我年轻时就闲不住,老爱遛弯,他又不爱动,都快瞎了还非要戴着副老花镜装文青看书,我出去,他就看书,坐在胡同口一看就是大半天,在那等我回来……”
颜远书靠在墙上安安静静的听着,像听故事,间或还想着这老太太或许不是北京就是苏州的——这两地的胡同出名,渐渐的,他的心底也多多少少生出一点想念的心思,想念高楼大厦,想念汽车尾灯,想念上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念年华慢慢变老他却空空荡荡。
可再多的想念,也抵不上一个心上人。
他陈恳的说道:“我为我刚才的第一句话道歉,陈甄给了我一个错误的信号,让我以为,这个牺牲之人,是我,可事实不是这样,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愿意舍弃自我,心怀信念,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大家一个自由,那么,等到轮回之日,前往西海即可。”
一个不大的声音冒了出来:“那他还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他会死吗?”
颜远书很认真的想了想思然道长的话,轻轻道:“大概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