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流听到白决语气里的犹疑,一颗心沉了沉,却又硬了硬,似笑非笑地睨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白决,声色低哑,附耳道:“怎么?师兄莫非还要同情这些杀我父母,践踏我凌天门的宵小之徒?”
“我……不是。”白决愣了一下,反而内心归于平静,“云深流,当年之事,错因在我,这些……前辈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因受人蒙蔽而——”
“蒙蔽?”云深流冷冷地笑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都带上了残酷的意味。
他顿了顿,望着有些畏惧的白决,深吸一口气,锋芒毕露的眉宇霎时间便归于宁和,淡淡道:“师兄,他们胆敢与我凌天门为敌,势必应该料到有这样的后果。更何况——这些人,谁手上没有点肮脏的东西呢?仙途逆天,夺灵造化,那也是他们自己乐意受了那一层蒙蔽!”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不够强。如果我足够强大,师兄,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手中夺走。”
白决:“……”
——我师弟分分钟沦为魔道的变脸绝技。
“哦,那我们继续往前走?”白决深知云深流所言非虚。
那些人当年高举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聚集万万之众绞杀凌天云氏,所用的名头便是凌天门的剑心道乃是魔道,修炼速度奇快无比,然而修炼者却终将入魔,不可救药。
白决不是没有动摇过信念,可是,云氏中人千百年来都始终镇守着荒凉冰冷孤寂的朔方原,代代恪守祖训,未曾有过任何的仗势凌人的污名。
如今他知道了,云氏到底意味着什么。
仙道势弱,魔道大兴,如果没有凌天门留下的天雨屏障的存在。西陆魔界强硬的铁蹄早已踏平了东陆的万水千山,片甲不留。这不是说魔界如何不堪,只是仙魔不同宗流,冲突不可避免,而天雨屏障强行将这个冲突的发生推后了几百年,以期有人能够更加平和地解决仙魔之间的对立。
为了这一个“平和”,云氏世世代代都被“不得善终”这四个字的噩梦缠绕着,无法超脱。
云深流微微颔首,将刚才在空中被白决自己给自己掀起来的红盖头仔仔细细地盖了回去,轻轻地抚平掺金的大红流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气息吹拂过白决的耳畔,惹得红晕浮起,有如红玉。
“师兄,牵住我的手。我带你去拜堂成亲,好吗?”
饶是白决心底暗道:不答应你就该直接上手把我给抱走了。他的面上也是一红到底,红透了。
凌天门的山门千阶,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就听见耳边嘈杂的人声,那是几百年前气势汹汹地闯入凌天门叫嚣着“替天行道”的修士被囚禁了魂魄炼成了傀儡,身不由己地被云深流操控出来的热闹景象。
世俗的纷扰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脚步声,白决握着云深流的手又紧了紧。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可以救云深流。
漫步过街市,耳边是滚滚的红尘,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云深流忽然停下了脚步,白决便也跟着他停下,心底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里应该到了正殿了。
清谈行喜的凌天门正殿。
然而,有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进了白决的耳朵里。
“哎——那个新娘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如果说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缘分的话,白决觉得,自己跟秦奉竹还真的是八辈子修来的孽缘。
“啊!”
伴随着云深流全心全意地扶着白决跨过高高的凝碧岩门坎,这个动作引发了席中的几位少年人的惊呼他们死死地盯着白决的方向,目光灼灼,几乎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秦奉竹站在冷少宫主的身前,继续道:“这个新娘子怎么长得有些过于高挑了?”
“何止……”一群人角落里的江允儿瑟瑟发抖地抱着追尘剑,小声嘀咕道,“胸还很平呢……”
将一切声响尽数收进耳朵里的白决:“……”
——不好意思,这里是个新郎官。
——让你们失望了,真的对不起……个鬼哟!
谁能想到,这凌天门清澴七十二洞天云海的主殿里竟然坐满了来自如今仙门的众家子弟,看起来对于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了解,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凌天门纵然并非入世仙门,更遭百年落魄,但是其在东陆的赫赫威名却始终不曾有分毫退却。反而,更加稳固了传说的地位,不再有人敢于挑衅面对。
白决的心肝胃肺都颤抖起来,谁知道他的师弟是怎么想的?
万一要拿这些小辈开刀,那真的是一个活口也留不下来。
——不行。
“师兄,这里的地面有些不平,你小心点儿,不要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