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已经把并不存在的唇角轻轻抿了起来。然后她惊悚的面孔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那道口子翕动起来,低哑的笑声如乌鸦嘶叫在空气中突兀的响起,女人低声说了起来,像是在吟唱着什么无名诗歌。
‘愚者站在悬崖边,再往前,再往前一步就将跌落深渊。他的头顶炽热的太阳是方向,也是属于他一生的诅咒。他手上的那支清丽的白玫瑰正涌动着清晨的露水,单纯,美好,无知。他两手空空,行囊空空。他的无知使他勇敢的追逐,哪怕死亡,哪怕万劫不复。’
‘愚者是你的过去,单纯且无知的过去。你无惧于眼前的危险,你无惧于未来,哪怕眼前困难重重。你的脚踩在泥泞的人世间,你的理想却是无比的圣洁。你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着,你妄想在并不存在神的大地上,独自建起巴别塔。你向往着未来,向往着爱情,向往着一切。’
夏缪沙的眼里涌动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宗教主义者的迷茫与痴狂。他注视着女人,仿佛过往的岁月在他眼前走马灯一般的循环往复。
女人微笑着,低哑的声音继续从已经被火烧坏的喉咙底部传来。
‘倒吊人是为理想献祭的伟大勇者。他的眼神无比的悲悯,金黄色的圣光将他笼罩。他已然不属于人间,他的超脱已经把他自己点亮。他是完全自由的,他的生命受他左右。他的肉体经受着苦难,他的精神却在无限渺远的空气中飞翔。只是除了他自己,旁人也无法分出他到底是真的封神成圣了,还是他脑海中臆想出的疯狂幻像。’
‘倒吊人是你的现在。逆位的倒吊人有属于他的独特含义。嗯.....让我想想。现实对你来说是一席沉重的枷锁,你困在现实的泥泞中纠缠,无法自拔。是什么制成了困囿你的枷锁,是青春是理想?是命运,亦或是爱在这样的困局之中,你臆想着自己的自由,臆想着自己在空中飞翔。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属于一个疯癫之人的臆想,即使他觉得自己是无比清醒。这是无谓的牺牲,你现在的爱情绝不会善终。’
夏缪沙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他的脸上闪现着一种接近纠结的复杂表情。他对女人与女人的话无比坚信。但是他不愿意接受自己永生永世爱而不得的现在。即使真像摆在眼前,他也绝不会愿意接受。即使世人对他冷嘲热讽,他还是那个满怀爱与救赎的倒吊人,他不会改变。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疯了,他一直如此,无比执着。那是属于他的暗红色骨血,他被打上黑色印记的灵魂。
伏尔甘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他暗淡的眼眸里有另一种幽深神秘的光华涌动。他没说说话,嘴唇抿了起来,唇角溢出了淡淡的微笑,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死神骑着白马降临人间,高举战旗,收割生命。马蹄过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海。死神的种子早已埋在人间,是战争,是屠杀,是霍乱,是疟疾。国王跪在他面前,可是死神绝不会因为这些世俗的供奉,就将他饶恕。主教跪在他面前,可死神也决不会怜悯他并不纯粹忱挚的信仰。只有孩子,孩子高举着白色花束站在死神面前,他毫不畏惧的直视死神的瞳孔,对死神面具下的真实面孔充满了好奇,对命运的残酷一无所知,希冀着改变与救赎。’
女人枯败的脸拧成一团,搅在一起的肉舒展开来‘很可爱的命盘。死神是你的将来,你的未来是永寂的黑夜。在这个世界上,你在乎的人会一一离你而去,一一将你抛弃,遗忘在深沉无望的死海。但是你拥有了一张倒置的死神。这就是你命中的转机,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下一个清晨,你会醒来,你会复活。你的生命,你的爱情,你的青春,将会复活。不要畏惧睁开眼会看见地狱,你将与白昼重逢。真正属于你的一切都会在那里等着你,再不会离逝。’
夏缪沙脸上的迷茫愈加深沉,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他的命运,他的灵魂,都被剥离,展现在他面前。无比奇妙,却也令人毛骨悚然。他看见死神,死神正向他走来。他颤抖着,只是这一刻,伏尔甘紧紧拥住了他。
伏尔甘尖锐的眼光刺在女人身上,像是燃烧的海水,炽热焦灼‘我见过你,你的样子很美。几年前,你背弃了婚约,和青年画家私奔,被爱人遗弃,被家族遗弃,隐居异乡,惶惶度日。可是我不知道,你何时竟沦落到这种人鬼不如的地步。人间的烈火烧灼着你的身体,烧灼着你的面孔。’
女人慌忙站起来,她打翻了桌上的玻璃器皿,火苗熄灭了,她肮脏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屋子里一阵悉索混乱。
伏尔甘的嘴角弯起,他继续说了下去,他对自己残忍,对别人亦然‘你给出了一个四海之内皆准的答案,这本就是一场骗局。假使你能如此准确的计算出命运,为何看不透自己的命局,都是笑话。所以你设局带我们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说出来,我或许会满足你。’
女人陷入了一种癫狂,黑暗中她摇了摇头,只是她脸上的微笑却粲然而凄凉。风吹开窗子,雪落进来,落到女人的头发上,照亮女人的脸,她伸出乌黑的指甲,看着夏缪沙,然后转过头指着伏尔甘‘这是我欠他的。至于你,你会得到你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