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边有东西呼噜飞过来,他侧了侧身子,一把抓住酒壶,看了看桅杆下的唐云,笑道:“多谢师兄。”唐云三步并做两步,翻到船沿上,坐了一会儿。
唐笑之叹了口气,说:“师兄,你有什么就问,我又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唐云本来琢磨着说什么,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你还不喜欢藏着掖着?算了,算了。”他的声音越往后越小,倒有一种空茫的感觉。
唐笑之打量了一下他,觉得有些不对味,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师兄像是一肚子心事又不说。
这时候,艳阳高照,浊水滔滔,昏黄的河沿着峡谷滚滚奔流而来,轰鸣不绝。他们两人坐在船沿上,衣衫猎猎,满腹心事。
一只鸟于峡谷之中尖啸而出,朝上游飞去。
唐笑之看着那只鸟,把扇子摇了摇,漫不经心道:“师兄,那小丫头哭起来,我可受不住。”
今儿个的唐云不对劲,唐笑之也只能提醒他带回来的那个巧烟儿,还需要人照顾。巧烟儿的父母死在浅滩上,被唐云带回来,只认他一个人。
唐云心中一动,低声道:“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后悔。”
唐笑之虽觉得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想了想自己的事,这一想,嘴角微微弯了一弯,“师兄,我从来不后悔的。”
“对他,也不后悔么?”
唐笑之看脚下江水绵绵,搅得他思绪如麻,继而心神一震,强自镇定道:“他?满手血债,投身青龙会,那样的人,就不劳烦师兄费心了。”。唐云拍了拍他的肩,并不在意他说些什么,慢吞吞往船舱走,“你不后悔,他也不会让你后悔。”
唐笑之脑中光电急闪,被师兄话中未尽之意惊得手指微颤,他不会让自己后悔,沈南风……青龙会,黄河边厮杀,万种情景,纷乱而至,让他头皮发麻。虽早已托付信任,可师兄那句话的意思里,沈南风,究竟是哪一边的人?想追着唐云过去问个清楚,看见他抱着巧烟儿,一脸温和的模样,完完全全看不出是刚刚那个满腹心事的师兄了。
远处群山都静默伫立,唐笑之眯着眼睛看天上滚烫的太阳,晚上那惨烈惊魂的一切,又如跗骨之蛆缠绕了上来。
滚烫的火、滚烫的烟,轰雷般的江水,还有江水上永远散不去的一缕笛声。
他静静地发呆,忽地抬起手,把半壶酒倾倒在滔滔江水中,酒线入河,都沉默在无边雪浪里。
半个月前,巴蜀卧龙谷边,沈南风倚在树边,山边风大,树上的花纷纷扬扬,也像雪一样。
如今大江上,长风浩荡,他的衣角猎猎飞扬,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仰起头,把剩下的半壶酒一气饮尽,火辣的滋味从舌尖烫到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手紧紧攀在船沿上,指节都泛了白。
大江奔涌,长空万里,他展一展衣袍,把酒壶扔进了白茫茫水浪里,猛地站起身来,朝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