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快到那被他折断过一根枝丫的斑竹前时,弯口的另一边,露出小半侧影,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长身而立,衣裳和发丝微微被风吹扬,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撕扯着。
渊澄呆怔片刻,落跑的念头转瞬之间化作一声暗叹,认命地往前走去。
被逮个正着不是没理由。每回都是这个时间前后,差不过半个时辰。
“别站在风口。”渊澄先开口,想必他等了有一段时间。
文无隅真听了这话,往他来路走。
一段要命的沉默后,还是渊澄先讲话,
“你瘦了很多。”
“赖谁呢。”文无隅眼底无波,望别处,
“赖我。”渊澄无限唏嘘。
文无隅看他一眼,撇开,“以后别来了。”
渊澄整个人灰败下去,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要走了吗?”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萦绕了很久。
文无隅眸光闪了闪,以为囤买药材之事做得如此隐秘还是被发现了,索性直言,“迟早要走的,王爷不是知道么。”
“什么时候?”
“未定。”
“你临走之前我偶尔来一次也不行吗?我只在这,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
“不行。”文无隅回绝得果断。
渊澄表情更丧了,眉目之间充盈央求之色。
文无隅冷漠侧身,避开他,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渊澄无望透顶,反生出破罐破摔的心情,非要挨这一刀,“我愿意犯贱,你尽情骂吧。”莫论什么卑鄙无耻下作这类字眼,骂了才痛快。
文无隅忽地回身,眼中怒意火明灭不定,这种无休无形的纠缠让他厌烦至极,心口的话便冲上了喉间,冷若寒霜,“你低声下气的样子叫人恶心!”
四目相对,渊澄在那眼里看见了,这是句真心话,发自内心的看不上他,从来也不曾!
这一刀远比他想象的疼,他勉力勾起个笑容,奇苦无比。
文无隅见他笑,血气就翻涌不止,“不妨告诉你,即便父亲没死,吾亦会想尽办法离开这里,利用任何可用之人,包括当今皇上,江南道之行就曾与他立下约定,你大可去问他。你以为这个想法是到今天这步境地才有的吗?吾自到京城,无时无刻不在谋划!便是路痴也是假装,你偏就信了!可笑不可笑!”
渊澄如遭雷击,竟一时缓不过神来。
“你自以为情深如许,自以为尽在掌控,可从始至终你都只不过自以为是罢了。这正是你的可悲之处。”
文无隅语如滚雷,轰然炸响之后断然抽身离去。
渊澄定在原地,脑子里反反复复是文无隅一番自白。
他仍记得,倒背经书的文公子,侃侃论道的文无隅,那酷刑之下不惊不燥的从容,惹人又气又恼又不忍的痴傻。
方才言语刻薄之人,不是他熟识于心的那个人。
这个人,叫文若,他不认识的文若,是真实的,浑身利刺有血有肉的凡人。
第109章
谢晚成从娄瀛山回到京城已是半月后。
文夫人风寒痊愈,药材也差不多齐备,文无隅便定了下启程日期。
出发前一日午后,谢晚成进了趟城。他前思后想犹豫几天才决定和连齐道一声别。
此一去,未知是否还会来京城,左右相识一场,告个辞也算有始有终。
谢晚成猜到人可能不在,果不其然黄昏时分才见连齐驾车回府。
他自是知道马车内是谁,却不管,磊落坦荡地迎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