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偏头看向宋芷躺过的那张床,没看朱大婶儿,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地落了下来,他没让他们瞧出来,头也不回地说:“多谢了,你们出去吧,我想独自在这儿待会儿。”
听得孟桓尾音在颤抖,朱大婶儿言尽于此,没再多说,拉着李夫人匆匆走了。
两个妇人再说了些什么,孟桓没注意,也注意不到了。
他哆嗦着嘴唇,从怀里摸出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玉佩,玉佩上弥勒佛与往昔没什么两样,笑得眯起眼,两只大耳朵,大腹便便。孟桓想起当初宋芷将玉佩送给他时,他说:“希望你笑口常开,没有烦恼。”
眼睛迅速被泪水充满,连手里的弥勒佛也看不清了,那是什么时候?似乎是至元十九年,十二年前,宋芷十八岁。
他抬手擦了一下,却越擦越多。
“笑口常开……”孟桓喃喃,他摩挲着弥勒佛的笑脸,轻柔得像怕把它捏碎,“……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屋里的陈设与宋芷死前无异,孟桓在宋芷坐着吃面的木椅上坐着,看着空空的、凉凉的炭盆,又抬起头,侧头看看窗外的海棠树,海棠折断的枝桠处重新发了芽,嫩绿的枝叶在柔和的春风里摇头晃脑,枝头上,黄莺上下地飞。
春天来了,春光从窗户洒进来。
孟桓设想着隆冬时这屋子的模样,四面漏风,一定冷极了,子兰那么怕冷,难怪要盖那么多被子。
他平时是不是就坐在这里看雪呢?他看雪时在想什么?……会不会想起他?
孟桓踱到宋芷床边,而后像黑娃子描述的那样躺下去,睡在宋芷曾睡过的地方,床上因为长期没有人睡,落了灰。
被褥也被李夫人收起来晒了,锁到了柜子里。
孟桓身材远比宋芷高大,他蜷缩起来,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怀里揣着那两只玉佩。
他死前在想什么?
孟桓低下头,轻轻吻在刻有宋芷名字的那只玉佩上,而后把它贴在自己胸口。
孟桓多希望自己能像宋芷一样,躺在这里睡着,再也不醒来。
可他没有,他甚至睡不着,即使他已经连续好几个夜晚没睡了,即使他舟车劳顿一个多月,身心俱疲,可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只是呆呆地捏着那两只玉佩出神。
浦江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孟桓从那破房子里出去以后,便跌跌撞撞地往他坟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