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西征已经数月,想来已然回京了,孟陶大了,需要有爹爹教导,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没有爹爹呢?
浦江在南方,不像大都那样十月就下雪,初雪在十一月底才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到地面时很快便化了,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寒气与湿气挡也挡不住,宋芷比往年更畏寒了,即使屋里已经点了炉子,他还裹了好几床被子,还是冷。
夜里冷得睡不着,便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等到天明。
这样下来,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因此还没进年关,宋芷便病得昏昏沉沉,只有李家的小子时常奉父母之命来探望宋芷,替他煎一煎药,生生火。
由于宋芷身前无人照顾,这小子有良心,便日日都来。
宋芷病得重了,烧得糊涂时会说胡话,喃喃地叫一个人的名字,那小子便凑近了听,却也听不清楚,因此小声地问:“夫子,您说什么?”
宋芷会因这一句话找回一些神智,立即不再叫了。
年节时,李家人不忍宋芷一个人,请他到李家去常住,一起过年,宋芷婉拒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去败坏旁人的兴致。
正月里,除旧迎新,家家户户门前挂桃符,走街串巷,互道恭喜,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烛火、红色的桃符、红色的新衣,将整个浦江都染上一层喜庆的氛围,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盼望着新年新气象。
而此刻,唯有义和巷里一间窄窄的房屋里头,一片冷清,毫无过年的气氛。
宋芷将盆里的炭火烧到了最大,毕竟是过年,他给面里加了个蛋,就着一室的孤寂和满院的风雪默默地吃。
宋芷面无表情地把面吃完,碗搁到一旁,看着盆里噼里啪啦的炭火,又看看窗外纷飞的大雪,以及海棠树上过于沉重的积雪。外头虽然冷,仍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和打闹声,宋芷侧耳听了一会儿,很快便觉得困倦。
宋芷心想:我或许等不到你了。
他拖着孱弱的身躯,从枕下拿出那只小小的高足杯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把自己蜷缩到床上,笼好被子,将瓷杯拿到唇边,低头亲了亲,不知觉地,眼泪啪嗒便落了下来。
宋芷给自己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心说:对不起。接着把瓷杯拢到怀里,贴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是他从孟府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他还记得孟桓把它交给他时说的话,他说:“子兰,你看这鸳鸯画得多好,你我定然也能像这鸳鸯一样,一生一世不分离。”
宋芷想到这里,微微弯了唇,闭上眼,暗自道:这次你再找到我,我就不会再走了。
屋外的风雪愈发大了,黑云压顶,沉沉的积雪将院里海棠树的枝桠也压断了,发出凄惨的一声哀鸣,折断掉到地上,积雪堆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