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强褓时父母便过世了,而舅舅江澄虽然待他不薄,但却也是对他三分管教七分严厉。叔叔金光瑶对他也是真好,可是却没有真正陪伴过他。他自幼一个人长大,高傲的性子有些看不起嫡系分家的弟子,一天到晚总是跟他们打架吵嘴,而且是真打得鼻青脸肿,搞得大家都说金家的下一任宗主就是个任性自大的小鬼。
每次和其他的金家子弟打完架,在夜晚他总是在被褥中蜷曲着身体,夜不成眠。
第一次在大梵山见到蓝景仪和蓝思追,本来以为他们和其他仙家子弟一样,敬的是叔叔金光瑶,怕的是舅舅江澄,私底下对他不屑一顾、百般调侃,但却不是这样的。
蓝思追聪明伶俐,八面玲珑,对他总是处处礼遇,但举手投足之间不带半点虚情假意,这是他未曾在同辈之间感受到的同侪情谊。
蓝景仪鬼灵精怪,侠义心肠,虽然老是爱取笑、戏弄他,让他是气得吹鬍子瞪眼,但跟蓝景仪拌嘴之后,并不像以前一般像有块黑雾鬱结在心中,反而感觉两人间的羁绊愈来愈深。
在金凌心目中,蓝思追和蓝景仪就像姑苏蓝氏的一袭白袍,一身清玉洁白,没半点黑暗面和坏心眼。
金凌总是发狂般地在杳无人烟的梦境裡寻觅一丝他人的气息,求舅舅来甩他一鞭子也好,或是让其他仙门弟子在他脸上抡上一拳也罢,他在百般孤寂的梦境中近乎发狂。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竖起耳朵,但慌慌张张地追过去后,映入眼帘的永远只有看不到边际的漆黑。
每当从这个噩梦中醒来,身上的衣服总被冷汗浸溼,脸上的泪痕也早已乾涸。
「金凌。」在漫漫黑夜中,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彷彿在嚷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在黑暗中悠远绵长,金凌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瞪大了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趋步走去。
「金凌。」这一次他听得更清楚了,那个声音像在引导他的脚步,由近至远,馀音不止。
「金凌。」第三声。他听出来了,那个独特的嗓音,是蓝景仪的声音,温柔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生分。
倏地,眼前连绵的黑夜突然像被撕扯的画轴一样裂了开来,一道道白色的细芒冉冉渗入黑暗。眼见缝隙愈来愈大,模煳中看见的是蓝景仪的面容,带着一缕温厚的微笑。
「金凌,别怕。」蓝景仪对他伸出手。
金凌是真怕了,他害怕又一个人被留在这个可怕的虚无中,宛若抓紧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攫住蓝景仪的手,然后任凭蓝景仪将他拉出裂缝,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勐然地抬起头,还是一样泪流满面。
只是这次,是喜悦的眼泪。
金凌的耳边传来一阵厚重沉稳的呼吸声,转头便看见蓝景仪酣睡的侧脸,他愕然发现自己半裸的上身贴着蓝景仪的胸口,一阵潮红从颈项迅速爬上了他的脸庞。他的眼光飘向自己的手,就像在梦裡一样,他伸出的手被蓝景仪紧紧地收在掌心中,唯一不同的是握在两人手中的那条抹额。
金凌瞪大眼睛看着抹额,是喜是惊,愣了半晌却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他暗自地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