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鹤回到家中时,才觉出疲惫来。天威难测,今日皇帝又格外阴晴不定,他的心跟着一时悬起,一时坠下,实在是受不了。
他猜不透皇帝对他的索求还能维系多久,偏偏顾锦又提起一句他的亲事。严清鹤暗叹,这须看皇帝愿意什么时候放过他了。
这日晚饭时严沧鸿尚未归,回来时已很迟了。严清鹤帮忙收拾着热了饭菜,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严沧鸿道:“没什么大事,今日查账时出了点纰漏,现在仍未弄清楚。”
“税上的?”
“不是,”严沧鸿道,“是工事上,坝上的款项。不知哪里出错了,原不该有问题的。”
严清鹤皱眉:“坝上?春日若有汛,怕要出大事情吧……”
严沧鸿点头道:“正是,所以纰漏虽小,却不可含糊了。现在已迟了,若还理不清,年后该叫人专程去一趟的。”
第十六章
到了腊月,日子便过得格外快起来。贵人们有贵人们的忙碌,百姓亦有百姓的忙碌,方来得及准备停当,便是除夕了。
皇帝不尚奢华,但宫中仍有歌舞宴会。章颉与宗亲们宴饮过,至深夜方才散了。
他带着一点酒意回了寝宫,喝过几盏茶,依然有些微醺。屋里炭火烧得正旺,更觉得有些不清醒的燥热。他坐在案前,握住那支深绿的笔,似乎想汲取一点冷意。
直到笔身也被攥得热了。
忘不了……外头爆竹响着。他忘不了那年除夕夜,惊雷般的爆竹声盖过了章瑗的抽泣声。
他铺开纸,想要写点什么。这么多年,他收过章瑗几封信,自己却未寄过只言片语。一个皇帝无缘无故总是写信给世子,这并不恰当。
但他依然蘸了墨,提笔写:
吾弟瑗:
见信如晤。
他写的多是闲话,譬如京城的冷暖,多不过刘案的进展,又写他准备在明年立太子,选了谁作太傅,写自己又有了一个儿子,若是他在,想要他帮忙取个名字。
章颉将信写至结尾,写上落款,在灯下又看了一遍。然后他仔细将信折了一折,扔进炭火盆里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