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时间推定是凌晨1点左右。”江小猪低声道,“他应该是一个人来的。”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安岩,你也去安慰一下胖哥吧。”
江小猪指了指亭子的方向,胖哥正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眼神空洞,像一尊雕塑。
我机械地走过去坐在胖哥旁边,身体不怎么听我的调遣。我和胖哥什么也没有说,我发现我悲痛到无话可说。
这不是用一个“节哀”就可以安抚的痛苦。十多年前我认识老张,那会儿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后来也是一起下过墓的。他还指导过我不少才入协会时的练习,他还帮我到法国去找神荼,神荼走的时候他还安慰过我,陪我喝过无数次酒,说近点,前段时间我们还见过面、通过电话。
那么硬朗的一个老头子,论年纪可以排的上是我大哥的大哥,平时照应着胖哥、江小猪和我,那么好的关系,就像铁打的似的。
还有胖哥,我进协会之前他就和老张一起出过无数的任务了。什么危险,风里雨里都走过了,老张却死得这么孤独,不明不白,我不知道胖哥此时是怎样的难受。
“张老头子……当时我们约定是要一起死在斗里的。”胖哥的嘴唇蠕动着,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我说,“斗里没死,却在地面上死了,他得有多不甘心。”
我的喉头上下滚了滚,只挤出一句话的开头:“胖哥……”
“你先别哭,等会儿有得你哭的。”胖哥突然眼睛回了一点焦距,把身边的一个袋子扔到我怀里,“忍着点儿,脑子清醒点儿,胖爷我现在不比当年,经不住折腾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烟,一哆嗦掉在了地上。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新的点上,起身道:“我跟小猪换下班,去看看老张。”
胖哥走路有点带晃,看得我的眼睛发酸。一低头,脑子瞬间就懵了,顿时觉得有雷劈在脑袋上,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的神经终于绷不住崩溃了。
这是……什么?
巨大的透明证据袋里躺着一件衣服,是一件黑色的外套夹克,因为取证的原因已经被弄皱。衣角下边有斑点般的血迹,非常不起眼,但有标签标注了血迹检测的结果——
(神荼。备注:现场失血总量达1000毫升以上,可确定死亡。)
那件衣服,那个名字,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现在,我永远失去他了。
第40章多年以后(八)
#多年以后#
我拿着那个证据袋,袋子的一角已经在我手里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我摇了摇头,视线有点模糊,这是什么意思?
让其他人把他从我手里抢走还不够吗?要让他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才痛快吗?
我摇摇摆摆地走到现场附近,问一个鉴证人员:“这个被害者,他的尸体在哪里?”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名字,很淡然地说:“尸体没找到。这附近比较大片的血迹都是他的。”
他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地指给我看。我想以他们这样的职业看这种场景已经看多了。我也是见过血的人,但是我没有见过这样使人毛骨悚然的血痕,就好像他被活生生地割了多处伤口,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树干上,枯叶上,草丛上……眼睛每看到一处血红色就感到一阵刺痛,好像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那些杂草的叶面上锋利的锯齿划伤得鲜血淋漓。
血迹是指向一个方向的,他受了重伤,拖着身体往一个方向走。或许是扶着树试图追什么人,更可能是跌跌撞撞地逃跑。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在这里,为什么在他陷入危险的时候我还在用鸡毛蒜皮的事情困扰着自己?为什么是他一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
血迹在某个地面凹陷的地方汇在了一起,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痕迹了。我腿一软跪了下来,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我感觉很冷,浑身一直在打哆嗦,冷得只感到我这单薄的生命很无望。
你临死的时候有没有恐惧?不,像你那样的人是不会害怕死亡的。但你会无助对吗,你会觉得后悔,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和你的妻女。
你是不是呼唤过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出现。我不可能出现。
我已经失去你了,你也早就……失去了我。
我只感觉到冰冷。感觉身体在瑟瑟发抖,好像是在体会神荼临死前的不甘和孤独。我甚至在想他会不会那一瞬间恨我,恨我不应该一无所知,恨我这么多年活得那么洒脱自在。
江小猪急急跑过来,蹲下使劲拍我的背,确定我还在喘气才松了口气。“凶手是谁?”我用冰冷又沙哑的声音问。
他赶忙把警|方找到的一张伪造的身份证给我看。身份证上的脸我只看一眼就死死刻在了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