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妥协了十几年,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我取下眼镜,整个人垂头垮倒在洗手台上,任由纷乱的记忆把我淹没。此时挣扎已经毫无用处,我只能无助地在痛苦与渴求之间徘徊,□□地体会着灵魂长期以来积压的饥饿。
他早就离开了。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需要我的出现,不如说,他应该更希望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
我明明知道他不会回来,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混乱感,乞求他的救赎,又拒绝他的干扰,无法拨动自己还停留在过去的时间,还停留在他决然冰冷的背影,和在我脖颈和下颌留下的带着热切求爱的吻。
那样的吻,现在已经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一个更取悦世俗的眼睛,也更合适他的温柔的女性。
残余的理性瞬间掐断了我更多亵渎而刺痛的想象。洗完澡之后我在被子底下里睁着眼,想强迫自己休息,脑子却无法镇静。在床上辗转了几个小时,终于因为精神过度疲惫才睡了过去。睡眠不稳,很快又惊醒,一看时间不过过去了三十多分钟。
我勉强打起精神,心不在焉地准备起了晚饭,切配料时险些剁掉手指。面条在锅里煮着,我整个人倒进沙发,打开电视机,想为房间里多增添一点人的气息。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
我机械地操作着手脚,深吸一口气才俯上猫眼看。猫眼里不是我做好心理准备看见的男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她很乖地又轻轻叩了几下门,我问道:“是谁?”
“是安叔叔吗!”
我愣了一下,把门打开。小姑娘焦急得快要哭出来,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在客厅光线下一照,看得我头皮都炸麻了。
她手臂里紧紧抱着是深棕色的蛇形短剑。
#多年以后#
小姑娘因为害怕而饿极了,吃面的时候速度很快。但她动作非常安静,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家教。我想这也不难推测出是为什么。
眼前这个女孩子作清爽的打扮,一条长及小腿的长裙显示出与年龄相符的适中身材。她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紧紧抱着惊蛰,看我的神色有些紧张。她小声地问:“安叔叔是一个人住么?”
我靠在餐桌边,尽可能文明地呼噜了一口面条,说:“对,我家没其他人。就我一个。”
她看我的表情又加了一点疑惑:“我还以为像爸爸说的,叔叔家里有其他的亲人……”
我夹面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虽说很容易就能猜出她的身份,但真正听到“爸爸”这个称谓被她说出来,心里才顿觉非常苦涩。
“对了,你爸爸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这句话我组织得极为艰难,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小姑娘攥紧了手里的桃木剑,犹豫了一下道:“爸爸把惊蛰留给我,让我带着它,到纸条上的地址来找你。”
我放下面碗,注视着她道:“他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说:“今天下午我在旅馆里休息,醒过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失踪了。”
“神荼他失踪了?!”我一时间因为震惊和慌乱,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吓得小姑娘身形抖了一下。我赶紧摆着手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着你。看得出你挺怕我的。”皱着眉又说,“你刚刚说你爸爸留给你一张纸条对吗?”
小姑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递给了我。正面写的是我家的住址和我的名字,翻到背面时我狠力攥紧了纸条,几乎是用指甲掐进去的。
他写道:安岩,见惊蛰为信物,替我照顾小谕一阵,过后我来接她。末尾是怕我认不出他的字迹,落了款,“挚友神荼”。
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好久,又用慧眼翻来覆去检查,纸条上确实没有别的内容,我才对着有些迷惑的小姑娘道:“你的名字叫神谕对吧。你的父母应该只是有事在身,托我照顾你几天。”
她突然有些兴奋地问:“安叔叔,刚才你闭着眼睛用的能力是慧眼吗!”现在倒是轮到我讶异了,这是十五岁小姑娘应该知道的东西?忽然想起她是谁的孩子,也就不奇怪了,淡然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特别高兴地凑了过来,脸上的戒备和紧张都消失了。“原来你就是爸爸说过的郁垒之力的拥有者!安叔叔能给我讲讲以前和爸爸在一起的故事么?”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在一起出协会任务的故事。从我们在公交车上相遇一直讲到出丰绅墓讲了足足三个小时,接着她开始哈欠连天。我催着她去洗澡睡下,临关灯前,小姑娘还很礼貌地跟我道晚安。
我睡不着,点了一根烟走到客厅阳台上抽。今夜的天空晴朗,没有什么浮云,星星亮得像一幅星象罗盘图摆在天上。
神谕,还真是一个霸气外露的名字。我看着星星发呆,心道,这就是他和其他人的孩子,身上有和他一样清冷无垢的气息。
你怎么能笃信我看见你的留言,一定会收留你的女儿?我吐出一口烟。是因为你信任我的为人,还是因为你在利用我对你的感情?
明明是其他人的孩子,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可以说她是夺走了我爱的人的血亲。我恨她的存在,甚至要把对她母亲的恨迁怒到她的身上。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完全狠心不下来让她独自离开,或是发泄似的折磨她。
上一代的恩怨就让上一代来解决。孩子始终是无辜的。并且如果她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是神荼的亲骨肉,我没法不管。我没法看着神荼悲痛,而觉得毫无难过自责。
你喜欢这个孩子吗?我冲着星星问,星星冲我眨巴眼。我想起多年以前,他蹲身下来看着曼童仙的时候,眼里都是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