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全黑色的丰田阿尔法在雪上林间的那条道路上驶过,尽头是圣莫里茨最出名的那家酒店。背倚阿尔卑斯山峰的秀丽风光,SPA温泉尤其名声在外。能订到这家酒店朝向最好的套房,阮成锋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但电子导航出了点问题,让开车的人绕了个很无谓的圈,这会儿早已经过了Checkin的时间。酒店在一小时前很礼貌地打来了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阮成锋那会儿正在找路,很不耐烦地用英文爆了句粗。
好在酒店方见多识广,完全不怵,静默片刻之后仍然很温柔地以尊称开口,接着电话这端挨了个声音沟通。也是个男人,声线低沉,法语却流利——瑞士人有种奇怪的傲慢,官方通行语言是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作为服务行业,酒店这边用英文当然可以听说,但换了更亲切的语言之后,沟通效率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听筒这边的男声虽然温和,说话中气却不怎么足,和酒店方的简洁沟通不过是几句话,中间倒停顿了两三次。酒店方的女士终于忍不住想要问这位先生是怎么了,结果还没问出口,那头就换回了起初时那个暴躁的声音,干脆利落的一句结束语,把电话挂了。
阮成锋挂断了电话以后,把手机往后座一扔,然后对副驾上的阮成杰说:“你再睡会儿,甭管这些破事,老子订房付的全款,还怕跑了不成?”
阮成杰眼皮低垂,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把身上披着的外套往肩膀上扯了扯,恹恹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生病了,感冒加上一点低烧,让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连阮成锋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这辆破日本车都没空去嫌弃,让他上车,也就是温顺配合地上了。
阮成锋之所以在德国租车行里的一应欧美牌子之外选了这个车,就是因为阿尔法的车内空间还算宽敞,副驾可以大角度完全放倒,让他的心肝宝贝尽量舒服地休息。
三周之前开始的这一趟出行,他们先是去了斯图加特。
山山水水连同朝阳晚霞没什么变化,故地重满的人也一样。甚至连华尔道夫酒店的床架都仍然结实得要命,经受住了十分热情而缠绵的反复冲击。
但是后来阮成杰不知怎么就感冒了,可能是因为贪凉在浴缸里睡着了一阵子,也可能是因为阮成锋非要在入夜后的凉台上瞎胡闹。
总之,阮总病了,一开始还会甩脸色,后来连发脾气都懒得,只是懒洋洋地任由阮成锋忙前忙后,最多是在这厚脸皮偷空子来讨吻吋扭开脸,有气无力地说一声:“感冒呢。”
阮成锋当然不嫌弃,这样柔顺的阮成杰可太让人想为所欲为了。要不是看他哥确实脸色苍白体力下降……小阮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还是战胜了一切,他想让阮成杰快点好起来。所以他们改了行程,要去圣莫里茨这种风景怡人的干净地方休养一下。
不过迷路真的很丢脸。
等到丰田阿尔法终于停稳在酒店门口时,天色都快暗了,下了车以后行李交给门童,阮成锋匆匆忙忙办好了入住手续。打开那间标着AO1号套房的房门之时,优雅香氛迎面而来,听到身侧的阮成杰缓出了一口气长气,阮二爷的脸色才终于好了点,这一路确实让这人受委屈了,所以他赶紧进门去准备弄点儿热饮让人舒服点。
阮成杰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只不过他乐得见眼前这人少有的规规矩矩,连唇舌功夫都不必花,只要一个懒而无力的眼神,阮成锋那张脸上的表情就会更紧张一点。这种感觉不要太好,他就这样看着顽劣野兽收敛了爪牙,那份小心翼翼来得实在有趣。
所以,当阮成杰换了身更加舒服点的衣服,站在那道顶天立地的玻璃门前看庭院风景时。身后客厅里的阮成锋在张罗着打算把壁炉升起来,好让这间极具欧式特色的屋子里暖洋洋地燃起一把冬日的火。
不过这壁炉不知在哪儿出了点问题,阮成锋鼓捣半天都没成功,听着身后那时高时低的动静,阮成杰少少无奈地牵了下唇角。刚要开口说别忙活了,想了下又决定还是给这小子找点事做。
要不然这货一旦闲下来,就要腻过来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他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边几上有酒店备的欢迎礼,里头有一个打着酒店logo的魔方。阮成杰顺手拿了过来,单手一握开始慢吞吞拧。
还没拧几下,那边跟壁炉过不去的阮成锋终于失去了耐心,壁炉工这种活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他直起身,在满掌炭黑的不悦里头接通了客房部的电话叫人来处理。
来的是个很年轻的瘦高个儿,轮廓深邃,一头白金色发,脸颊两侧是俏皮的小雀斑。穿着线条利落的酒店制服,腿线笔直,像头伶俐的小鹿,站在门口就满脸微笑先用尊称称呼。阮成锋怔了怔,终于也笑了下,侧头示意了下进来。
小帅哥见看阮成杰也遥遥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阮成锋了解下情况。之后走到壁炉跟前,毫不迟疑单膝一屈,探身就开始干活。
阮成锋歪头看了一阵子,然后才去洗手间洗手。他去的时间有点儿长,长到阮成杰以为他是不是顺便洗了个澡,然后人就出来了,阮成锋一只手上抛接着个银光闪闪的小东西,招呼了他一声:“哥,你刚才没去洗手间吧?”阮成杰不解,抬头看他,扬了下眉。
阮成锋径直走过来,倾身用额头贴了下他的,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嗯,不热了。”然后手一伸,掌心摊开露出了他方才抛接的东西。
不是一个,是一对。泛着银光,款式简洁的男式袖扣。
阮成杰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地吸了口气。他面色仍然带着些苍白,所以看起来毫无变化,只是半垂的眼睫下,瞳孔蓦然一收。
“这是……什么?”他说。
“盛洗漱品的托盘角落里的,我看着眼生,不像是你的东西。而且你刚才好像没去洗手间。”
“嗯。”阮成杰的喉咙有点发紧,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搁下魔方,伸手把那对袖扣从阮成锋手里拿了过来。
小巧玲珑的方形袖扣落到了他手里,东西是纯银质地,因为用得时日长久而显出了光阴的旧。但光泽感依旧温润柔和,泛着醇和的光。
阮成杰手掌微倾,一对袖扣都在他手心滚动,这两颗小玩意儿上刻着的线条纹路不一样,他辨认了下,一个是左右如镜像的双子座,一个是带着条弯折长尾的摩羯座。
这东西看起来很寻常,925银的价值也有限。
阮成杰怔了片刻才说:“不值什么钱,大概是谁不要了的。”
说着他就作势要往一侧的垃圾桶里丟进去。
“别。”阮成锋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是不是上一个住客遗忘的?这酒店打扫得也太不走心了,给我吧,我问问客房部。”
被抓住的时候阮成杰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脱,再后来他也没说话,只是拧起眉。阮成锋说完以后才看到他的表情,赶紧松开,然后摸了摸哥哥攥住了袖扣的拳头。
“怎么这么凉?你得多穿件衣服。”
“好吧,正好我想出去走走。”阮成杰直接站了起来,没把袖扣还给阮成锋,但听了他的要求,去门厅那儿拎起了外套。他转头看着仍在原地的阮成锋,挑了下眉,是个不置可否的询问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