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菖兰说完从马背上滑了下来,雪石路上满是冰雪,如今十二月,冰雪更比平常厚了一倍,骑马上去明显困难重重,看着前面那些牵马登山的行人,暮菖兰悠悠叹了一口气。
“雨惜,好好在马背上坐着,咱们上山喽。”
“不!姐姐,您上来坐着吧,您在皇甫府大战的伤还没好呢,我下来给您牵马。”暮雨惜说着就要从马背上下来,但暮菖兰阻止了她。
“好了,雨惜,我若上来,第一,你牵得动这匹马吗?第二,姐姐在上面坐着,妹妹下来牵马,成何体统!别闹了,好好给我坐着!”
见暮菖兰一脸严肃,暮雨惜吐了吐舌头,只得乖乖在马背上坐着了。
雪石路是通往折剑山庄唯一的道路,在这冰雪交加的蜿蜒小路上,已有不少先到的路人,很显然,他们也是来参加品剑大会的。看着这些跋山涉水的侠士,暮菖兰不禁感慨万千,这欧阳家复出的第一届品剑大会便吸引了那么多人,一方面可见武林人才之盛,另一方面也表明欧阳世家的声望并没有因覆天顶之战而受到影响。
雪石路全长十几里,自太白山北面起,绕山而上,期间跨过的山涧不计其数,而且相传此路上曾经有精怪出没,暮菖兰明白,曾在这条路上的故事已是过往烟云,虽然暮菖兰路过雪女的旧屋时驻足了许久,但最终她还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十里冰路,人马俱疲,两人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举世闻名的折剑山庄正是四大世家之欧阳家的所在地,但这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山庄,山庄之外实乃一座小镇,每年品剑大会,侠士们都会汇聚到这山中之镇上,那时候小镇便是人山人海了,虽四处银装素裹,但却热闹非凡。小镇上店铺林立,不光有大量供住宿的客栈,还有铁匠铺、药房、服饰店,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毕竟这个两百多户人家的小镇要承担几乎一半的来客。
当暮菖兰与暮雨惜来到这个小镇时,暮菖兰长嘘了一口气,总算走到了。
如今离品剑大会召开已不足一月,小镇离它最热闹的样子显然还有些距离,但暮菖兰明白,若不赶紧找到住的地方,等后面的“大部队”赶到时,届时上千号人如何住得下?不知有多少侠士得在小镇的街上过夜了。想到这里,暮菖兰不禁心中赞了赞那匹白马的脚力,让自己赶了个早。
镇北的阳春客栈是暮菖兰最喜欢去的地方,虽然事后才知道最豪华的客栈在城南,但在阳春客栈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这里是瑕妹子第一次请自己和夏侯少爷吃饭的地方。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牌坊,熟悉的大厅,甚至是熟悉的小二,这一切都让阳春客栈在暮菖兰心中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雨惜,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然后等着品剑大会开幕吧。”暮菖兰欢快地说。
“好的,姐姐。”
暮菖兰笑着跨进大门,正要喊出“小二”这两个字,却猛觉空中飘来一丝淡淡的茶香,随即顺着茶香飘来的方向一眼望去,当她看到窗边那个白色的身影时,她惊呆了。
晌午那明亮但却不毒辣的日光透过那满是冰花的窗户,正如一件薄薄的银衣披在了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上。雪白的长袍借着阳光似乎发出一阵阵和煦的白光,令人全身为之一颤,而若美玉雕琢的俊脸上,那一抹雍容闲适的浅笑还没有褪去,明亮的双眸正略带慵懒地盯着手中一只小小的玉杯。茶香正是从这杯中飘出的。
“是你......”暮菖兰只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个数月前还在司云崖上独坐抚琴,如今却又在这里悠然品茶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此时正将茶杯轻轻举至唇边,微微吹了口气,正待要抿,但也不知不觉地停住了,充满精光的深黑色眸子轻轻动了动,将目光投向了客栈的门口。当暮菖兰的身姿映入他的双眼时,他只是剑眉轻扬,低头抿了一口杯中之茶。
伴随着空气中茶香与兰香的交融,暮菖兰已大步走了过来,坐在了白衣公子的对面。
“姑娘也是来参加品剑大会的?”白衣公子不紧不慢地说。
“公子不也是么?自司云崖一别,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面。”暮菖兰微笑道。
白衣公子剑眉轻扬,静静地说道:“钟雨,给两位姑娘看茶。”
“是,公子。”白衣公子身后的蓝衣少年低头应道。
暮菖兰一愣,她这才发现白衣公子身后还有一人垂手而立,刚才自己的目光全在白衣公子身上,竟不曾注意他身后还有一人。这是一个俊俏的蓝衣少年,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一丝豪门的贵族之气,不愧是这白衣公子的仆人,两人的气质还真是如出一辙,不过显然那少年的贵气中还有一丝稚气。
“两位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走累了,不如先品两杯清茶,洗洗风尘。”白衣公子淡淡道。
暮菖兰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只精巧的紫砂茶壶,从瓶口白腾腾的雾气来看,这壶中必是开水。仅凭这壶上精美的花纹,就知道这断不是客栈之物。
少时,那个叫钟雨的蓝衣少年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白衣公子身后,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两只精巧的玉杯。
轻轻的水声夹杂着白白的雾气,似乎让雾中之人变得更加模糊了。便在此时,两只玉杯已到了暮菖兰和暮雨惜面前,暮菖兰凝目看了看,白衣公子手中是一只云纹杯,精细的云纹环绕着玉杯的四周,再低头一看自己的玉杯,杯上竟然是数朵娇艳的兰花,而暮雨惜的杯子上则是朵朵沐雨后的青莲,无论是论精巧还是论工艺,这三只玉杯都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白衣公子没有理会暮菖兰惊讶的表情,而是微微一笑,并没说什么。暮菖兰再低头一看,这茶水虽清,却似乎泛着一丝淡淡的绿色,杯底乃是三片针状的金黄色茶叶,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正透着茶水四散开来。
“两位姑娘可识得此茶?”白衣公子终于开口了。
“不认识......”暮菖兰与暮雨惜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答道。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说道:“这君山银针产于洞庭湖的君山,形细如叶,乃是黄茶的一种,茶叶长短合度,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裹白毫,极似一根根银针,故名君山银针。此茶每年只能在清明前后七天之内采摘,若有雨天、风伤、开口、发紫、空心、剜去、虫蛀皆不可取,仅仅一斤茶叶便需要十万五千个茶芽,采下后历经杀青、摊晒、初烘、初包、再晒、复烘、复包、焙干等工序,约三十九个时辰方可制成。想如今已是冬季,若非家中有久藏之法,次茶也必不能长久。”
暮菖兰听罢后再次低头看了看杯中,之间茶芽竖悬于茶水之中,缓缓升到了茶水正中,后又徐徐下沉,谁知刚一触到杯底,竟又升了起来。如此反复三次,方才静静地躺在了杯底。
“请吧。”
此时,暮菖兰已完全确定这杯中的君山银针乃是不可多得的名茶了,从这套茶具再到这名茶,眼前这位公子显得相当阔绰,真不知是哪里的贵人。不过既然已有一面之缘,此时也用不着客气,暮菖兰因而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端起玉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茶水入口的那一瞬间,暮菖兰顿觉满口的甘醇甜爽,纵然茶水下肚,余味却也久久挥之不去。
“这君山银针冲调工艺复杂,若要现场演示,只怕两位看得只想打瞌睡。”白衣公子轻笑道。
“多谢公子的妙茶。”暮菖兰笑道。
“嗯,这位公子的茶真棒!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呢!”暮雨惜开心地说。
此刻,客栈里的人多了起来,想来从雪石路上来的人也有不少来到了这里,但不知道为何,店小二三言两语竟将所有入门的人全劝了出去。暮菖兰一惊,想起自己还没订房间呢,谁知正要站起来,只听白衣公子徐徐言道:“姑娘不用去了,这家客栈,在下昨日便已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