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凉的。
心比酒更凉。
这些日子强颜欢笑,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到了这一刻,终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感情这种东西,装一日不难,两日也不难,难的是有一条引线,点燃的瞬间火树银花,一发不可收拾。
有的东西或许本就与时间无关。
雨越下越大,落在雍王府的屋檐上,一点一滴敲打那青瓦,化成一帘瀑布倾泻而下。
红烛摇曳,胤禛望着眼前这个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她穿戴着凤冠霞帔,盖头下那张脸,与年羹尧是何等的相似。
唢呐、笙箫……欢快的曲调透着无比的欣喜,四周是喧闹嘈杂的起哄声。
“一拜天地——”
杯酒入喉,宛若饮鸩。
“二拜高堂——”
掷杯扬眉,对月长歌。
“夫妻交拜——”
杯落梦碎,方巾血染。
酒馆老板正提着年羹尧要的一壶酒上楼,却瞧见他咬着牙,满手鲜血。
“呦,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小人。”老板放下酒壶,就要去叫大夫。
“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年羹尧做了个手势,让老板退下。
“你用不着这样折磨自己。”
年羹尧一抬头,却是胤禛一身喜服站在面前。
他揉揉眼睛,只当这是自己的梦中幻影。
胤禛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仔细地帮他包扎起来。
帕子被血染得鲜红,年羹尧在这一瞬间触到了胤禛的手,是暖的,是有温度的,是真实的。
“这扳指——”胤禛抚摸着年羹尧拇指上那枚扳指,正是当日自己所赠。
“我没有戴扳指的习惯,可今儿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戴上了。”年羹尧道。
胤禛低着头默默不语,年羹尧又装作洒脱的模样笑道:“怎么,洞房花烛夜跑出来和我一个大男人过,是嫌弃我妹妹不够漂亮还是嫌弃你们雍王府的新房布置得不够好——”
“双峰,不要走好不好。”胤禛打断他,他从来没有对谁这样低声下气过。
“我真的在四川有要事处理,不能拖延,明日一早就走。”年羹尧侧过头去。
“双峰,你听我说,我之前不告诉你我的身份,不是有心要瞒你,而是不想让你觉得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不想让你以为我一直是在利用你。还有,我身在帝王家,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若是出了事,不止是我一个,还有我十三弟,整个雍王府上下都要陪葬,甚至是你,都可能会受到连累。”胤禛站到年羹尧对面,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想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我们还是过去的结义好兄弟不是很好嘛。你放心,你有什么吩咐什么指示要我去办,我一定赴汤蹈火,其他的,恐怕就给不了你了。”年羹尧声音颤抖不知是哭是笑。
“不,你留下来,我会证明我对你的心。”胤禛紧紧拉住他的手。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雍亲王。就像你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年羹尧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有才干有抱负的王爷为我耽误了大业。四川是西南重地,我在那里,多少还能为你做点事。”年羹尧说着,站起身来。
一枚淡黄色的纸片飘然坠落。
年羹尧想起来这是自己临行前,岳钟琪送给他的平安符,一直以来他都带在身上。
正要去拾,没想到胤禛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那平安符捡了起来。
平安符上一个斗大的“岳”字在胤禛看来是如此刺眼。
突如其来的怒火灼烧着他,他干笑了两声,把这平安符重重地放在年羹尧手中道:“听说四川提督的儿子岳钟琪在你手下做游击,这是他给你的吧。我懂了,怪不得你那么着急要赶回去,原来你说的要事就是这个。”
年羹尧本来想要辩驳,可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亲手断送他们牵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