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的?他要是能好好地待在俗世里,何必跑到这荒冷凄凉的地方,定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或是为了做个了断。
我洗完脸后放弃自己先前想的匪夷所思的念头,人总有些理由,至于是为什么与我何干,交易愉快吼各奔东西就够了。
啧,水真冷,带着不远处险峻的冰山积累千万年的寒,一把下去头脑清醒得厉害,明白的不明白的在这一刻被潦草的无关紧要四个字概括,我只需要知道我该做什么就够了。
我折回狭隘的山洞里,墨不染墨公子照旧在睡,我师兄懒懒地转着烤鱼,见我过去,递给我一个烤好的鲜香烤鱼,火上架着石锅,锅里煮有鱼,他脚边的松鼠咔嚓咔嚓啃着吃的,大尾巴毛茸茸的,质感很好,墨不染连自己都养不好,倒把一只松鼠养得毛皮油光发亮。
“你家阿清呢?”我笑着问,一口咬上烤鱼,我师兄懒懒把烤鱼翻了翻,道:“在睡,一会儿你跟我走就成,我给墨公子留张竹简,等他睡够,我们再走。”石锅里的鱼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汤水是乳白色,除了跟野菜什么都没加,鱼是极其鲜美的,我看着那滋味寡淡的汤水皱眉,昨天夜里的鱼汤也是这样的,鲜美是鲜美,可未免太寡淡无味。
“又不是让你小子喝的,唔,你跟我一道回去吧。”我师兄拎着树枝上的烤鱼,盖上石锅盖子,加了些火,我看看那石锅,问:“墨公子是猫吗?吃这么少。”我师兄拍拍我脑袋,戏谑道:“总归是饿不死的,墨公子都在这山上呆了好多年了,你小子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我和我师兄一路边吃边走,主要原因是我师兄离了他家白三公子就浑身不舒服,非要同人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才好,我们走了一会儿,不知走了多久,我直觉路不对,以为是抄乐近道,便不动声色地跟着,我师兄猛地转身,一把按着我脑袋让我停下来,他折了膝盖坐在地上,道:“唔,坐下来吃吧,你师兄我可不是见色忘义的人。”
“呦——是吗?”我冷笑着,道:“昨天把我丢给墨公子的是谁?嗯?我的好、师、兄。”我努力不那么咬牙切齿,狠狠咬了口鱼肉,我师兄无奈地敲敲额头,道:“墨公子都醒了你就不能有点自觉吗?”
我皱皱眉,不知道我师兄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师兄慢条斯理的咽下一口鱼肉,道:“那只松鼠经常在墨公子身边,墨公子睡着时它是不会离开的,那只松鼠都跟着你出来了,墨公子自然是醒了。”
“墨公子失眠严重,起床以后总是冷着脸不说话,那时候的他的确是行走的不染俗世烟火的嫡仙,孤僻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说实话,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墨不染。”我师兄万分诚恳道,从语气里能听出来——他是领教过受过惨痛教训的。
“你问你家阿清了什么?问清楚了吗?要不要试着收买一下你师弟我?”我指指我自己,问我师兄,试图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我师兄果断地啪的一下把我的手打开,冲我挑挑眉头道:“你和天青的小把戏我见多了,不要拿我的衣服来擦手,喏,一会儿去溪水那边洗一下,我这里有手帕,再说你一个小鬼,你知道什么?万一阿清算到你会跟我说呢?”
“你啊,可不要低估我家阿清算计别人的能力和出挑的观察力,墨公子避世不出,自己同家族恩断义绝,世人连他死了还是活着都不清楚,可阿清还是能请他下山,你以为是为什么?”他拍拍我肩膀,我呆愣着脸,思索不出。
我师兄走了几步后我才后知后觉,我那混账师兄把我的衣服当成擦手的了。
白三公子好算计,我只庆幸自己未于他为敌,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能从细碎的情报里捞出有价值的东西,还能发现旁人发现不到的,知道如何引诱人同他做交易,除此之外还很有耐心,在茫茫大雪山寻人一寻就是三年这种事旁人是干不出的,风餐露宿一年就够受了,何况那个人生死不明,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这终南山。
我跟着我师兄折回他的住处,白三公子在小木屋外坐着,懒懒地靠着椅子晒太阳,他比以前更瘦了,套着件黑衣,像是竹竿挂着一样空荡荡得厉害,他身上的黑衣是我师兄的,脸色白得像是将死之人,几年前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病弱,瞧着比那些酸腐书生还要柔弱且不堪一击,可是三年过去了,他还活着,下巴尖得像猫,脸更小了,琥珀色的眼懒懒地抬了抬,阳光下清透澄澈,是沉淀千年才得出的上好的琥珀的颜色,璀璨生华光。
他疲倦地靠着椅子,折过脖颈看我时颈侧有深红的痕迹,手里握着一卷书,懒懒地冲我打招呼:“你们两个过来,我跟你们交待清楚我的仇家有多少,预防不测。”
我应了声好,看着我师兄提起又落下的小腿,克制着自己踹人膝弯的蠢蠢欲动的念头,白三公子瘦的可怜,瘦得脱了形,他怎么还能折腾人呢?师兄的存在果然是用来招人嫌弃的,白江清靠着一副好皮相和可怜身世,得到了不少好处,能惹人宽恕,除此之外,就冲着他是我师兄爱的人这一点,我就恨不得他。
何况他现在一把嶙峋瘦骨,一身病气,似乎随时要去的瘦弱样子,昨天我草草扫了他几眼未发觉,阳光下的他原形毕露,琥珀色的眼有多好看,一身的死气就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