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只是个自私的小人罢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湖边,想要把头扎进去清醒一下,竭力扣着手里的浮生,要自己清醒些,免得被花繁发觉,被发觉后大抵是要被那疯子按着脑袋逼问一番的,我已经受不住他的质问了,天知道我扫他一眼就多想杀了他。
那是年幼时的迷恋憧憬,忘却后久别重逢,难以自禁的贴近靠拢,遭受欺瞒的憎恨,被掀开逆鳞后杀意翻涌,我什么也不分,把这些东西一概交由时间,任由时间把它冲淡,我以为我是能轻易忘却的,而今才发觉那感情经由岁月蹉跎,成了一坛子烈酒。
酸甜苦辣连带贪不得爱别离烩成一锅,发苦得很。
内力一寸寸翻涌着,我掐着指尖,妄图清醒些,膝盖折起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河水里倒着的影不像是个少年,倒像是恶鬼,我从口袋里取出个小竹筒,舀了小半杯,又取出个小瓶子,倒入些粉末看了看,那粉末是白家回天堂出品,童叟无欺,而今那水泛着一层薄绿,无毒,是可以喝的,我低头,掬一把水,洗净脸上的血污,杀人一时利索,可杀过人后那满身的血腥气让人厌倦。
周遭都缭绕着血腥味,我捏捏鼻梁骨,妄图清醒些,我老爹严格教授我多年的太虚功还是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身后是袅袅香灰味,被欺压着的麝香和玫瑰花香的香味不依不饶,就那么一点,混在香灰味道里,花繁花宫主扮作一个假道士也尽心得很,蒙着一双眼做瞎子,是看不到我的脸的,一根细长木棍戳到我脊背上,我回头,不知这人是故意的还是装的。
“你还好吗?”他问,我扭头便见他的脸,白肤白发,薄唇被衬成朱砂颜色,明明瞧着是孱弱清秀的,可带着灼灼艳色,我看见人长的脖颈,说话间喉结被牵连,单薄的皮肤下血管青蓝色,明显得很,我很有种捞过人脖子咬上人血管,做只没理智又冷血的野兽的冲动,把他咬死,生吞活剥,啖其肉食其骨饮其血。
这样他就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不用担心他会算计我什么,哪怕他算计我都是为了我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先我一步而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偌大世间,哪怕人海茫茫,我却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思,百般算计,一心护着我——哪怕我不喜他把我当三四岁孩子哄着宠着惯着护着。
他想要我一无所知,人如其名般天真,什么也不用理会。可我又不是女人,男人自然是该有些担当的,而我妹妹天青更是个狠角色,还要帮我担着些东西,我一个快二十岁的人了,怎能连他都不如。
我转头,撩起一把水擦脸,再度扭头时看见了不远处,抱着手臂站得笔直的白青莲白道长,他正侧头朝我这边看着,我撞见人的眼,眯着眼扯个笑容,不想他太担心,白青莲白道长撞上我的目光后,匆匆别过头,避开我的眼,我见状觉得好笑,白青莲白道长是个好人,世间险恶,好人难做,他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过这么偷偷摸9摸的一点关心也是够了,冰山道长闷闷的,倒也有趣。
“走吧。”我道,花繁对我伸出手,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如果没了那层碍眼的布料遮挡,那他那双眼定是狡黠的,我拿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扯上人袖子,花繁扭头看看我,眉梢动了动,手指向下翻,准确无误地扣上我的手,他慢悠悠道:“年轻人,走慢些。”说话间手指移了移,摩挲着我手掌间的薄茧。
我未试图挣开,一来是花繁不会乖乖被甩开,二来动作太大日容易引起白青莲白道长的注意,摆着一张做贼心虚的脸是会让人怀疑的,还是坦坦荡荡些好。
白青莲扭头时扫了一眼我们二人,目光落在我们手上——彼时花繁正得寸进尺地揉9捏着,动作缓慢又暧昧,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已,白青莲挑了挑眉,唇动了动,似是想要问什么,花繁先人一步主动开了口:“白道长,来,把手递给我,免费算命,要不要?”他坦坦荡荡地伸出手,五指修长,手莹白如玉,说是玉也是那种冷玉,瞧着有些惨淡的白。
“道长——你不是给我算命了吗?嗯?你得出了什么结果?”我笑吟吟道,装作兴趣十足的模样,其实我的确是兴趣十足的——我还真想看花繁花宫主如何面色不变地扯谎。
“天公子身手敏捷,又生着七窍玲珑心,只是情深义重,执念太过,贫道希望公子还是薄情些得好,还有两个字叫做放下,贫道希望公子牢记。”
我拍掉白青莲伸出一半的手,嗤笑道:“算了吧,你这道士倒是会哄人得很,你一口一个贫道的,可说出的话倒像是和尚说的,嘛嘛,走吧,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我歪着脑袋笑,隐隐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你一口一个贫道的,说得就跟自己是个道士似的,就算存在七情六欲这东西,也是我遗忘之后,被你强行拖拽进那泥沼的,你拖我下水,还要劝我薄情些,所以说花繁花大9爷,你这般反复无常真的好吗?
我摸9摸手里的刀,叹口气,心下下定了主意,哪天压抑不住杀意了,就替天行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