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轻瞳静坐大牢,她半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酆都诸神的弃子,这仿若是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命薄,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却以为自己才是主宰。她轻轻仰头,屋顶凹凸不平挂满蛛丝,潮湿的空间里安安静静,偶或是鬼魅飘过的巡视,四壁似乎回荡着阐垒方才与她说的某些“忠告”。
这些忠告向来是由她说给别人的,如今反过来让她极为不适。那她为什么还要忍受这种不适呢?她想自己应该是在等,等许花朝的解释。
有的人就是能够心意相通,你看她的眼,疏离里看出深情,深情里探出幽怨,幽怨里又是辗转缠绵,这是独属于她的,从来都秘而不宣的感觉。
可是在还阳谷她睁开眼后,她看到的许花朝是冷冰冰的,似曾相识的冷漠,她内心有些挣扎,不愿意把这种冷和外面贫瘠大地上游走的傀儡联系在一起,可那生硬的语气,如发钝的刀戈裹着锈迹斑斑捅在她的双肩,她的四肢,她的五脏六腑。
活人不过寅时,死人让道日中,这是邺城从前的规矩。同样的,还有女子不得穿红衣。霍轻瞳嗅道空气里淡淡的药香,眼前掠过一抹红,她把脸埋到了双膝,眼底的虚空里游荡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伴随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让她几近癫狂。
“瞳瞳。”那温柔而虚弱的气息喷薄在霍轻瞳的耳畔,她打了个寒颤猛地仰头,却看到一张俏丽从容的俏脸,她穿着月白色抹胸裙,浅银色的腰带把腰肢勒得盈盈一握,外面罩着杏粉色绣海棠银线镶边外袍像是神女的羽翼,一支银海棠钗将耳畔两侧的长发轻轻拢起别在头顶,盘成别致的花样,泼墨似的长发从后颈一泻而下,偶有几缕划过细腻精致的胭脂唇,她轻轻启唇,笑道:“你怎么冷成这样?”
霍轻瞳轻轻一怔,她身上不知何时罩了和许花朝周身一模一样的烟雾,转眼间就连场景都变了,漫天风吹落的海棠花瓣,撒在她们的衣摆上,她努力保持清醒,巡视四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做梦,而是一种叫做游梦生的灵魂控制术。
她记得,那本《青冥鬼经》里有。
施法者可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控制一切人或者物的活动,将她们置于任何空间中,两三日,四五年甚至是一辈子,而现实中的人只是会短暂地睡去,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霍轻瞳狠狠地抓住树根部的土壤,她的指节微微发白,这种术法只有将死未死自知遁入混沌的神仙才会无耐使用,许花朝……
“你到底对你自己做了什么?”霍轻瞳仰起脸,呆呆地望着眼前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放满零食的桌子的许花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愤怒。
她手指微微一顿,释然道:“你都知道了。”转瞬即逝的失落,交换碟子位置的同时又嫣然一笑:“那你还不乖乖陪我一小会,说不定以后你想让我缠着你,都不能了。”
霍轻瞳抬手握住许花朝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许花朝一副听君处置的神态,单手优雅地斟酒,笑眯眯地道:“别挣扎了,你啊已经是个失去法力的废人,你扛不起你的苍生了。”许花朝讥诮而又羞怯地掩嘴笑:“不如,你试着扛一扛我?”
许花朝认认真真地端起酒杯,霍轻瞳呆坐了许久,谁也看不透她经历了怎样的心绪变迁,突然她接过酒杯一仰而尽,连带着猛烈地咳嗽几声,才微微红着脸问道:“上次在还阳谷不是幻境,也是你?”
“当你靠近那颗心的时候,你看到的幻境何尝不是真实呢?”许花朝晃晃酒杯,杯中的液体沿着杯内跌宕起伏,如她平静外表下的内心,让人觉得害怕又无能为力,“幻象里的我是我,游梦生里的我也是我,你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若想她是假的,那便就是假的。”
霍轻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