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晟料定她会这么问,放下纸张,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似乎有些毛边的信,“你能好好活着真是出乎人意料,若你父亲知道他的这封信还有用处,恐怕远在巴地也是欣慰的。”
许花朝忙接过信封,她不知不觉已经湿了眼眶,捧着信封即想看又不敢看。这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即使从小都未受过他的关心和照拂,但是心里想着在远处还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就觉得心里安稳有盼头。
“你见过我父亲?他还好么?”
冯晟目光柔和,自然流露出一种怜惜之情,他对许花朝说道:“你父亲尚在巴地,但是陛下已经采纳了我的建议,重新查明当年的事情。我此次来邺城,就是顺便前来调查此事。”
“要是当年真的是陛下判错了,那我们这些人都可以离开邺城吗?”许花朝期待地望着冯晟,见他突然正色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怎会犯错?陛下英明,又顾念君臣旧情,定会惩治那些陷害你父亲的人。到时候,许大人自然也可以回到京城,享受属于陛下的恩典。”
许花朝脸色渐渐泛白,“那其他人呢?”
冯晟叹了一口气,“小丫头,邺城可不是你来了,便轻易能走的。”
国师这番话说得许花朝心灰意冷,她退了几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质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管我父亲是否是被冤枉的,只要是进了邺城的人都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我们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我们……被陛下和岫泽遗弃了?”
冯晟诧异地抬起头,她看着许花朝稚嫩的脸上一派严肃,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一席让他如雷震耳的话。当今陛下早就视邺城为烫手的山芋,许花朝说的没错,邺城的确已经是一座废城,而他此次来邺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将邺城处理干净,然后彻底让它变成一个历史里的废墟。
可这话如此通透得被一个小姑娘说出来,他怎么能不惊不讶不惶恐。
冯晟对许花朝来了一丝兴趣,“你很聪明,可惜命不好。”
许花朝冷哼一声,站在大殿的中央,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我才不信命。”
冯晟陷入了沉默,他的眉眼突然黯淡下来,缓缓地笑道:“你可知道为何我能在这邺城来去自由,陛下又为何信我不疑?”
“不知道。”许花朝摇摇头,听冯晟继续讲道:“我辅佐了岫泽三代帝王,看着岫泽从一个小小的边疆小部落变成如今九州的大国,这期间不管多肮脏的交易我都经历过,可我从不认为这些事是错的。我活了几百年,金银权力于我而言赘如粪土。可是我唯独信一个“缘”字,甘露不润无根之草,道不渡无缘之人,我与陛下有君臣的缘分,所以彼此信任;与你,也有。”
许花朝暗暗咋舌,在看冯晟那张俊俏的脸,丝毫不觉得他是个过了好几百年的怪物,她整理好情绪,尽量显得很镇定,纳闷道:“你与我,哪来的君臣的缘分?”
冯晟方撑着胳膊,托着脑袋笑道:“是师徒的缘分。”
他紧接着补充道:“你若是愿意随我走,我便可以带你脱离这篇苦海。你父亲在巴地虽然艰辛,却也常常思念你和你母亲。阖家团圆,岂不快哉?”
许花朝伤感道:“母亲已辞世四年有余,这世间我唯有父亲,父亲也唯有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