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轻瞳心跳突然加快,她的骨肉就像是要熟透一般,这股突如其来的温热感让她眼前闪过一个场景:焚尸百万的苍莽战场,两个女子相依相偎在火光硝烟里,其中一个面如死灰,定定地望着某处,道:“有这短短半载,我再无遗憾。我总想着你瞒着我的辛苦,半分也不敢对你太好;我也怕,我对你关心太甚,抵去了你留给我的温存,那往后万万年的时光,我该怎么过?”
这念头起得奇怪,落去时徒然留下几分黯然。
霍轻瞳重新看过去,许花朝已经走远,她想着最近总是能想起梦中所见的片段,不禁抚上额头,疲惫爬满了眉心。走出芦苇丛中,霍轻瞳现出真身,单薄的身影在偌大的芦苇荡里显得异常萧条,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气势,百草让步,万物噤声。
她脚下踩到一根枯枝,咔擦一声就断了,就像是刑场上一声令下,刀起头落。
“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的。”许花朝的语气轻快,像是捕快终于发现了盗贼的踪迹,她漫步走过来,朝着霍轻瞳展现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你到底是什么人?刚刚一直都在这里看着我们吗?”
霍轻瞳被这猝不及防的回马枪打得微懵,错愕间却不知如何作答。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阿绿也是一时被迷了心智,等我们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她一定会清醒过来的。”许花朝笃定地望着霍轻瞳的眼睛,主动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并不害怕霍轻瞳给人的阴森感,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摸道,“就是这个感觉,以后不管你躲在哪里,我都能辨认出你了。”
她鲜有的笑容里仍旧带着几分疏离,可是言语之间却对眼前的人十分坦诚。
“你能摸得到我?”霍轻瞳抬了抬袖子,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许花朝摇了摇头,“是你的体温,你身上出奇的冷,我从未见过有人像你这么冷。这是病吗?”
“哦。”霍轻瞳似乎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巡视四周道:“你不去照看她们,留在这里,不怕出事?”
许花朝想着明戈带沈绿和白术过去邶风楼还需要一段时间,便赶紧说:“你上次说,如果我想学可以再来找你。我现在来了,你能教我什么呢?”
霍轻瞳静默许久,眼前的女子比之前少了几分怅然,“你的心结打开了?”
许花朝蓦地沉静下来,目光投向远处,却分毫让人看不出心底的情绪。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世间万法终究离不开一个“容”字。”霍轻瞳不再继续追问,反而觉得今时今日的许花朝,终于变成了她想要的那枚棋子,她和沈绿追求的本质相同,却能比她高出一筹,这本身就是一种天赋和通透,容得下世间万物,便是大仁。有此大仁即可容得下天下苍生。
她笑道:“试问,你连苍生都尽纳掌中,何愁不能放他们自由?”
“这也是你上次说的制衡?”
“牢笼或者自由只在一念之间,你所求的自由未尝不是另一种束缚;可即便同样的束缚,善者赐予的是新生,作恶者便是不停地奴役和压迫。”霍轻瞳轻描淡写地说,“钻营之人执着因果,成大事者却能因果循生,造出万般生路,虽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