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看了看她,有些好笑,他们两个人,在嘈杂的注射室里,象两个紧绷绷的木偶,坐得端正笔直。
感觉到他的注视,她一回首,亮晶晶的眸子水晶一样透亮纯净,他看到她两颊染了一层红晕。
他皱了皱眉,用力一握她的手,旋即松开,他塞了一迭报纸给她。
陈安摊开报,却无心看下去,他粗重的呼吸响在耳畔。
他一感冒,就有轻微的鼻炎,鼻孔堵塞了,他只好张着嘴呼吸。
以前,每到这时,她特别爱捉弄他,用手堵住他的嘴,看他憋胀得面目通红,她再松手,笑称你肺活量有待提高啊……
“安安,晚上若没安排,一起吃晚饭吧……”
她听到他喃喃地说,似乎叹息一般。
她盯着报纸上的大幅标题。
“那喝粥吧……鱼片粥!”
他心里一暖,不禁微笑,她还记得他的爱好。
他有些感激,那一夜没有白等,幸好他在这里遇到了她。
从医院出来,在门口和赵嫣分了手。
傍晚天色有些灰败,空气湿湿的,粘腻腻的,让人不舒服。
陈安取了车,乔羽坐进了驾驶位,她只好坐在副座上。
他熟练地开车,那家餐厅,是他们共同的约定。
陈安隐隐地忐忑,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模糊未明。
四十分钟后,他俩在服务生引导下,上了楼,楼上全是包间。
陈安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仿佛踏上一条未知的路。
经过一个包间,房门半掩,里面传出一声男子的笑,声音低沉浑厚,仿佛从胸腔里发出。
她脚步一滞——
来不及思考,门内又飘出一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她登时变了脸色。
“好,好啊,爸爸为你高兴……”
第一百零七章那一刻,那一刻呀
她身子猛地晃了晃,眼前蹿出无数火星子,逼得她眼睛酸胀、生疼,她慌乱地一伸手……
不,不要是他……们阄!
她受不了!
看不到是一回事,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聋子、瞎子了,她孤独地在黑暗里走了这么多年了,她不怕啊……
她的手吃力地抓住了什么,尖锐的棱角硬硬的,硌着手心,钻心地疼。
同时一双大手稳稳扶住了她后腰,带着灼人的热度,烫人一般,然后是关切的询问:“不舒服吗?”
她只是睁大了一对眼睛,徒劳的,看不清,看不清啊,光线不够亮……她几乎睁圆了眸子,不行,还是太暗了哦。
“安安!”乔羽低呼,满眼的心痛,她那副模样,愤怒不似愤怒,哀伤不象哀伤,惊吓不象惊吓……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安安,她脸腮上蜿蜒的红痕,象一条条斑斑的血泪,看着触目惊心,让人顿生寒意。
他的安安啊!
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当年,抛下她,绝情地一走了之。
“安安!”他又叫她,却不敢大声,他看到她白晳泛青的手背上,从针眼里又冒出血丝。
他轻轻将手掌扣在她手背上,慢慢握紧,她的手冰凉,象数九隆冬天气下冻了半天的手,他霎时一惊,仿佛被刺激到了似的。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她的眼睛睁得溜圆,死死盯着壁上那盏小巧的宫灯,而她的手,就握在宫灯棱状手柄上,牢牢的,象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不敢松弛一下。
“安安,别这样,松手,好不好?”他极力温言软语,可破败的喉咙发出的每个音节,象敲在一面铜鼓上一样,嗡嗡的。他皱了皱眉。
她身躯一震,力道一松……她的双眸,在壁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晶晶闪闪,只是渐渐的,有一层雾。
他乘机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宽大的掌中,极力想让她暖起来。
“安安……”他不安地叫她。
她仿佛重新活过来了,感觉眼睛很累,她一闭眼,微微晃了晃头,脑中混沌凌乱,可是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噪音向她包抄过来,男人的,女人的,说话声,谈笑声,高的、低的……
那一张张脸,或虚或淡,笑容纵横交错,象躲在油浸的纸背面一样,模糊难辨。
只是于她,这样,就够讨厌了,讨厌得很——父亲不象父亲,母亲不象母亲,姐妹不象姐妹,恋人不象恋人!
多少年了,她看不清他们!
全部是扭曲的,变态的,讨厌的!
她的心房一寸一寸强势地收缩着,有什么东西直捣内里最脆弱的地方,她受不了,压了她多少年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奋力一甩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那一张张惹人厌的脸,全部被她抛开了,远远的,扔掉了。
乔羽的手被震开,他吃惊地看着她,她忽然间冷的像冰,柔美的脸上滑过一道凌厉的狠决。
她的头发因为出汗了,有些乱,刘海儿贴在额前,一绺一绺的。
“安安……”她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那样的眼神,已不止是冷漠,还有十分的腻烦。
他忽然间遍体生寒:如果前面几次有意无意的会面,她恨他怨他,抗拒他,想尽办法和他保持距离,他统统能接受。
那么这次呢?
他唯独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