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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 2)

“贺礼丢失的那一刻起,该戒备的人就已全面戒备,”南宫星淡淡道,“而恐惧会令人紧张,紧张就会犯错,犯错,凶手才有机会。”

白天武点了点头,在南宫星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你说的不错,暮剑阁真是多了一位好朋友。”

这一句话,已足以扫去其余贺客眼里的疑惑。

不管他此前是谁的小厮,这一刻起,他就是暮剑阁的朋友。

不知是否看到了一线曙光,一名贺客战战兢兢的开口问道:“既然凶手只是为了练习,那……那是不是说,我们在这之后下山,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既然此前的推断都是南宫星所为,那此刻其余人的目光,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上。

他心中颇为不愿将此讲明,但为避免更多伤亡,还是扬声答道:“恐怕恰恰相反。只是练习,在僻静无人处做好靶子即可,就算需要活人,以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随便捉一个丫鬟下人也就是了。若是非练武之人不可,庄中也有许多贺客,其中高手不多,伺机找个合适的目标轻而易举。”

“而他将这九人全部杀死,练习恐怕只是顺便,他是不肯让庄里的贺客越走越多,才会特地出手杀鸡儆猴。”南宫星叹了口气,道,“他要所有人都留在庄中,要么是为了方便他浑水摸鱼,要么……就是这些人中,有他不愿暴露出来的帮手在内。”

果然如他所料,这番话才一说完,贺客之间便起了一阵倒抽凉气之声,猜疑的目光转眼就交织在彼此之间。

不过南宫星知道,即便他不开口说明,这情形迟早也会有人猜到,忐忑的种子一经种下,顷刻便会生根发芽。

“大家稍安勿躁!”也许是怕人心浮动出什么乱子,白天英扬声道,“即使有什么不安全的情形,也只限这两天而已。我昨天已叫人去通知冯破冯大人,冯大人这两三天内就会赶到。到时一定能揪出那个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

冯破这名字在官府如雷贯耳,在江湖却还是差了一些火候,更何况凶手可能在侧,手上又有阴阳透骨钉这种凶煞暗器,要想让这些客人心中安定,只怕把清风烟雨楼的谢家兄妹请来也未必能行。

留下白天猛在唐门弟子的协助下处理那些尸体,其余人心情低落的回到庄内,不知所措的沿着大道迈步,不知不觉,贺客们便分成了许多小群,彼此之间拉开的距离,盈满了惊疑和猜忌。

到了岔口,大半贺客都有气无力的回了客房,剩下一些,跟着白家人一道去了正厅。

厅门处,白若云正等在那边,白若兰松了口气似的赶上两步,抢到他身边,道:“哥,你去哪儿了?没什么事吧?”

白若云向她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转向白天武道:“昨晚值守的弟子我已召集询问过了,住客之中的确没人起来过。负责收拾的下人我也已经问过,所有床铺,的确都有人睡过。我派了八名师弟,正在沿着外墙寻找足迹,午前会有结果。”

白天武点了点头,往厅内走去,道:“查到足迹的话,你和松儿两个一起,去查一下对应之处负责值守的弟子。另外,通传下去,这几日不论何人,都切勿单独行动。至少两人一组,一有可疑,立刻高声示警。”

“事出必有因!”白天勇个子虽然不高,声音却颇为响亮,刚一入座,便梗着脖子道,“既然摆明了是冲咱们来的,总要有个前因后果!咱们白家行走江湖一向小心谨慎,从没结过什么深仇大恨,这十多年来江湖安定的很,正邪之争也都是些小打小闹,咱们本就没怎么出手,应该不会惹祸上身。这到底是什么人,非要置咱们于死地不可!”

白天英面上没有丝毫笑容,摇头道:“江湖武人,杀心本就好起的很。想找由头,那可容易的多,不说外人,单说咱们自家,难道就没有宿怨么?”他单手平伸,指着白天勇,口中道,“先说你,老四,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过想要对二弟出手的念头么?”

“还有你,三弟,弟妹的事你就没有半分怀恨在心?咱们的家丑,当真就能那么容易忍下?”

“你,二弟,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的骨血受着那样的罪,你敢说没有怨气在心?”

白天英指了一圈,最后指着自己道,“再说我,当家大哥被三弟做了阁主,松儿又输给云儿一头,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不忿?”

他一拍扶手,怒道:“要找由头,最后便是互相猜忌不休,连咱们兄弟五个都能自相残杀起来。”

周遭一时默然,片刻后,白若云道:“大伯,即便如此,也应该深究一下缘由所在。否则,连方向都无法分辨,如何去找凶手?”

“那咱们就只能互相猜疑了,毕竟与外人素来无仇无怨……”

白天英话说一半,就被白若竹突兀的打断,“不对,大伯,真要说起来,还是有个外人,一定正记恨着咱们家。”

白天英皱眉道:“就算有又如何,新娘子被劫,贺礼被夺,在咱们家周围杀人,这些事情,外人如何做得到?”

白若竹却颇为固执,仍道:“别人做不到,这人却可以。他说是外人,其实与自己人也差不多。”

白天武抬手向白天英一压,皱眉道:“你说的是谁?”

白若竹一昂下巴,看着白若云道:“不是别人,正是那李秀儿!”

在场的那许多贺客,几乎都对白家有所了解,可一听这名字,却并没几人知道,反倒是厅中所有姓白的,都纷纷变了脸色。

尤其是白若云,神情霎时一变,抢问道:“她为何会记恨于我?”

他刚问完,白天勇就紧接着向着儿子道:“若竹,你休要胡言乱语!那李秀儿哪里懂得武功!”

白若竹对父亲似乎并不太尊敬,大声接道:“怎么不懂,堂兄与她谈情说爱的时候,可偷偷教了她不少!”

“那种三脚猫的功夫,能干成什么!”白天勇脖颈青筋暴起,起身怒道,“这里还有峨嵋派的人在,你讲话给我小心些!”

“都快没命了,还小心什么!”白若竹眼中血丝密布,他本就一夜未曾休息,方才目睹那九具尸身的惨状,似乎对他打击颇大,“是,李秀儿的武功是不怎么样!可她还能去找别人帮忙!”

白天英眼见情形有些失控,忙道:“竹儿,你先冷静些,李秀儿一个无依无靠的漂泊孤女,有什么事都是依靠你堂兄照顾,她能找谁帮忙。”

白若竹身子一挺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一字字道:“如意楼!”

厅中登时一片死寂,只剩下白若竹剧烈粗浊的喘息之声,他咬紧牙关,缓缓道:“正因为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她才最有可能被如意楼找上!咱们家这些案子,除了如意楼,还有什么人能做到!”

白若云突然长身而起,走到白若竹面前站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还没告诉我,她为何会记恨于我?”

白若竹突然醒觉了什么一样,向后退开两步,双唇骤然没了半分血色,颤声道:“我……我……”

白若云逼上两步,死死盯住他道:“是你们说我婚前不宜再与她见面,我才托你们代我把她好生安置,等我去接,说,她为何会记恨于我?她的人呢?”

白若松面带愧色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白若竹身边,沉声道:“云弟,你也冷静一下。这……不是竹弟自己的意思。秀儿姑娘是怎么样的人,咱们兄弟都清楚得很,我们又怎会伤她。这其中……只是恰好有些误会。”

“算了,”白天雄突然插口,起身道,“既然是我拿的主意,就由我来说明好了。”

“这本是我们白家的家事,但既然事关大局,我也不好隐瞒。”怕其他人不明所以,白天雄先解释道,“那位李秀儿,是前两年在蔽日山中落脚的一位姑娘,为了生计,替我们家的女眷浆洗衣物。那位姑娘温婉秀美,云儿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前两人就已有了私情。我们这些长辈,也都大抵知道此事。我们早早就跟秀儿姑娘谈过,云儿将来很可能是暮剑阁的阁主,恐怕不可能给她正室名分。她并没二话,心甘情愿等着他日做云儿的侧室。”

他略微顿了一顿,接道:“此次大婚,对我们白家来说非同小可,实话实说,我们并不想冒任何风险。孙姑娘此前是什么样的人,脾性气度如何,我们心里都没什么底,所以打算的就是,将秀儿姑娘暂时安置到别处,等云儿婚后情形稳定,再做打算。”

“秀儿姑娘通情达理,原本是一口答应的。”白天雄面色愈发沉重,口中的话也越来越缓,“可我们却不巧知道了,她竟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你们……你们竟瞒着我?”白若云浑身一僵,双目圆瞪,垂下的右手指尖,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本想等你成婚之后再找机会告诉你,可惜……”白天雄轻声叹道,“当晚我和竹儿、松儿商量对策,毕竟若是顺利生产,这有可能会是白家下一代的长子嫡孙,许多事情需要先做考量。你也知道,竹儿一向对你尊敬有加,他说什么也不愿让李秀儿把这个孩子生下,要请稳婆设法流掉,我们为此争论了一阵,可能是声音大了,叫秀儿姑娘恰好听到。她……担心我们会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便趁夜偷偷跑了。”

白若松低下头,脸上浮现一丝不忍,白若竹也避开了堂兄的目光,不敢看他。

白天雄则继续说道:“那一晚下着小雨,山路泥泞湿滑,秀儿姑娘跑的慌了,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她性命虽然无虞,腹里的孩子却因此没了。”白天雄神色有些木然,道,“她没有吵闹,甚至没责怪我们,她本来说想见你,我们觉得不妥,便没答允。次日晚上,她就不见了。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她,除了你送的一串珠花,她什么也没带走。”

白若竹这才颤声接道:“哥,她……她记恨的不是你,是我们。一定是她……是她求如意楼,来替她死去的孩子报仇来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之后是松哥!然后是二伯!最后、最后是咱们全家!除了你,只有你……只有你她舍不得杀!”

“说什么蠢话!”白若云厉声喝道,一掌压在白若竹肩头,一股真气强灌进去,帮他镇住了浮动心脉,“你清醒点,秀儿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冷冷传来,清心道长迈入门槛,冷笑道,“贫道此前,不也没看出来暮剑阁的若云公子竟还是个多情种子,这边张罗着婚事,那边竟连孩子都已有了。枉小徒一心一意想做白家的好媳妇,最后反倒连自己也赔了进去。”

白若云心情显然极差,也不理长幼尊卑,冷冷道:“少拿这些话来挤兑我,你们那俗家大师兄凌崇这次为何抱病缺席,留在了峨嵋山,你这做掌门的,想必比我清楚。”

白天武眉头一皱,道:“休得无礼,云儿,你先下去,看看足迹查的怎么样了。若松若竹,你们两个陪他一道。去吧。”

看厅内气氛着实不太对头,白若兰忙道:“爹,我……我和小星一道去别处看看。”

白天武若有所思的看了南宫星一眼,点头道:“好,顺便去叫萍儿一声,让她照顾好她娘,就过来找我。”

“知道了。”白若兰忙不迭点头,跟着拽上南宫星衣袖,一溜烟跑出了厅门。

门外,唐门众人恰好与白天猛一起回来,应该是已处理完那几具毒尸,唐昕远远看见南宫星,与身边唐行杰低声耳语几句,便快步追了过来。

白若兰正在门外低头考虑去哪儿,还没想出个结果,耳边已响起唐昕脆脆甜甜的声音,“兰姑娘,我们和白前辈商量过,那大搜魂针的解药,我们这些唐门弟子手上自然还有一些,虽然不多,关键时刻救命总是够得,我们打算各自找关键人物保护起来,我不愿和那些臭男人搅在一起,就来找你咯。你意下如何?”

“我?我算什么关键人物?”唐昕这种相貌极易招来男子怜爱,相对的也就极易招致女子排斥,白若兰斜瞥一眼,女子天性登时冒头,“你去护着叔叔伯伯们吧,我何德何能,不敢劳你大驾。”

唐昕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叔叔伯伯自有别人护着,这次唐门来的弟子可只有我一个女的,我不来陪你,就要来个五大三粗的臭男人,他们可比不上这位小哥聪明伶俐,只怕会烦的要命呢。”

想想唐门那八个随行的旁系弟子,倒真是一个个高大壮硕,长得就不像能用好暗器的模样,白若兰嫌恶的皱了皱眉,妥协道:“好好,你愿跟着,随你就是。不过事先说好,可不要碍我们的事,我们有什么要紧事情商量的时候,你也得远远躲开。”

明知道她说的是白家的私事,唐昕仍打趣道:“放心,我这人识趣得很,兰姑娘什么时候想要和这位小哥私下独处说说悄悄话,只要给个眼色,我立马远远躲开,保准不听半句。”

白净面皮上顿时升起一团红云,白若兰低声斥道:“去,不要胡说。”

有个唐门本家弟子跟着,的确安全的多,南宫星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与白若兰之间,本就还没什么私密之事可言,不过他也看的出来,这位唐姑娘显然并非仅为保护白若兰而来,一道走出没多远,她的视线就已在他身上转了不下三圈。

恰好看见白若云他们三个堂兄弟正在远处屋檐下低声争执,白若兰留他们在这儿,独个过去,南宫星面带笑意,低声道:“唐姑娘,在下对这副皮囊有几斤几两还算清楚,虽说还过得去,但也不至于叫你这样的美人一见倾心。你有什么话,就趁现在说吧。”

唐昕红唇轻翘,泪痣微抬堆起满面笑意,如闲谈般道:“我就是好奇而已。这位公子,我们唐家的阴阳透骨钉虽不算什么不传之秘,却也很少有人见过,实际拿在手上用过的外姓人士,更是少之又少,我堂兄算是唐门这一代的翘楚,涉及阴阳透骨钉的事,他大都知道。可他并不认得你,那我倒要问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阴阳透骨钉,有阴六阳六十二种根基变化呢?”

看来,竟是唐门对他起了疑心,南宫星心中苦笑,只得道:“实不相瞒,我与唐门没有丝毫关系,但家母与你们唐家颇有几分渊源,唐远明,唐远图,唐远秋几位前辈的名号事迹,她时常向我提起,言谈中会提及一些旁枝末节,我这人记性很好,便都记在了心里。他们应是故交,当然,具体如何,我这晚辈也不好多问。”

这一番话勉强算是滴水不漏,唐昕听不出什么破绽,而他提到的那三个名字,皆是唐门举足轻重的前辈,门主唐远书都要敬其七分,他们三人早年也确实行走江湖交游广阔,这种解释,实在无法当下立刻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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