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简大约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唇边笑意愈发深长,似乎极有兴味,又似乎极是愉悦。他久在刑部,最爱的不是捏死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蝼蚁,而是观看蝼蚁垂死前的挣扎。
逼迫一个人反抗,却又使得他不能反抗,是极有兴味的事,远胜于彻底将其压服——这也是权力带来的更高层次的乐趣。
然对于桓晔而言,此等微末的把戏,可称得上不堪入目。真正抵达颠峰,要的不是借助权柄获取利益、满足欲望,也不是通过权柄改变规则。
仅仅是展示。
当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法则生存,当世间再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所能做的,只有展示。譬如秦时赵高的“指鹿为马”,事情原本毫无意义,即便有也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我可以”。
没有意义,没有目的,甚至不必喜欢,依旧如此做,只因为——我能。
然而沈砚偏偏是打破旧规的一个例外。
对于他,桓晔不能。
沈砚跪下时,他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终究不是他的,即便他已在仅有的自由里尽量放纵了,却始终无法得到他。这一声唏嘘,仿佛在与往日挥别、与过去的自己挥别。
只一瞬间,他的目光已变了,变成一个帝王该有的眼神。
桓晔长久地静默着,听沈砚将前因后果简略说明,又听张云简嗤道:“如此轻易就能破敌的话,我军也不会在前线大败亏输了。”
“听尚书大人的意思,你是有办法破敌了?”沈砚也不顾及是在御前,一分面子都不给他。
张云简冷笑道:“本官并非武将,能不能破敌,不在本官职责之内。但是本官忝居尚书之位,与将军不同,脑子还是有的。战策不妥,身为人臣若有察觉,岂能不如实向圣上进谏?”
“行了行了,别吵了。”桓晔及时制止,“今日你吵,明日他吵,难怪朕躬不安。”
众人闻言,忙跪地告罪。
桓晔抬抬手道:“起来,都起来罢。萧卿的法子虽然奇诡,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或许有用也未可知。朕准了,沈卿依言照办便是。”
沈砚勾勾嘴角,正对着张云简。他谢过恩,刚要告退,只听桓晔说:“萧卿,你屡立奇功,朕当有赏。如今御史台官位空悬,你回去时,到殿中省领一身云鹤袍罢。”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吩咐人倒一杯水来。
萧索却不禁愕然,怔在当地许久不动,最后还是经商淮提点,才想起叩头谢恩,仿佛中状元那一日,他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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