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属于世间的轻柔嗓音在侧面响了起来。
苍缀将整个人都扑进了骸王的怀抱里,连我都感受到了骸王身上传来的温暖。我原以为骸王是一个寒冷如冰的女人,现在才发现那只是我的错误印象。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苍缀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小孩了。似乎在终极契约签订之后她就开始再次成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女,个头到了骸王的肩膀。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让你这么害怕。”
“我害怕。害怕。”
单纯的意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了很多遍之后,苍缀才在骸王的安慰之下平静下来。
“人类的贪婪也是你的粮食,给他他索要的一切,这是你们的契约,也是你力量的源泉。不要害怕,也不需害怕。”骸王捧着苍缀的脸,静静的对她说。
苍缀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骸王的身影一转就不见了。
我清晰地看到了骸王嘴唇之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魔纹,一时间让我走了神。
“那些花纹真美。”
这个毫不相干的信息传递到苍缀那里的时候,她一时间也忘却了害怕。
“我也有。”苍缀带着一点羞涩和得意的情绪随着这个信息一起传了过来。
“在哪?”
苍缀慢慢解开衣服,低下头。我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少女腹部侧面的魔纹。
“也很好看。”
“你觉得好看我很高兴。”
高兴的情绪把之前的害怕一点一点驱散了,我们的交流重新恢复了正常。
“你能给我多少力量?”
“所有!”苍缀说道。
“那么我们加在一起和镜厌比,谁强?”
“我不知道。”
至少没有听到否定的回答,已经是不错了。在重新核对了契约上的代价细节和使用方法之后,我开始召唤苍缀的力量进行训练,并且在约定之日前勉强达到了令人满意的程度。
只是我仍然认为,想要赢,单凭苍缀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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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定之日到来之前,我几乎没有入睡过。
精神已经调节到了一个非常亢奋的程度,这种情况下入睡是不可能的。开始的时候,我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在战斗中将会出现的各种可能性;后来,我则把努力的目标放在了神宫之上。
我一次次的拔出神宫,对着空气出刀,然后收刀回鞘。在这个过程中,我都在模仿一个人,那就是方先生。
我想象着这一刀如果是由方先生挥出的话是什么样子,然后照做。
这是人类和里奥雷特的另外一个不同。里奥雷特可以活上千年,却没有什么东西会传递下去。人类则不一样,方先生教给我的知识是无数人在时光的穿梭中筛选提炼的精华。如果我能接近方先生哪怕是一丁点,这次的胜算也会变得更大。
挥刀的力道、角度、刀意在压力的迫使下被提高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达到的程度。但是我知道这不够,速度和力量都足够的情况下,我需要的是另外一种东西。
我唤来了阿纱嘉,让她站在我面前,然后对准她的额头继续挥刀。
阿纱嘉被我莫名其妙的要求弄的非常疑惑,她在我第一次挥刀的时候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也一样,在距离她还有十多厘米的时候就忍不住停了手。
我拉她回来,然后再来。
慢慢的,她不躲闪了,只是在我挥下来的时候紧张的闭紧了眼睛。
而神宫停滞的距离也一点点的在缩短。
这不仅仅是刀的收发自如,也是心意的收发自如。
我想要战胜那个里奥雷特,就要变成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他有欲望,那么我就要做到心无所欲。
哪怕是面对阿纱嘉,我也要能够心无旁骛的斩击下去。心无杂念,这或许是只有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最终,当约定之日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和阿纱嘉一起向堕鎏之地走了下去。
连续五十个小时没有睡眠,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困倦。而且如果我睡过去的话,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状态就一定会被丢掉。
一步步的顺着阶梯走了下去,我能听到自己每一寸肌肉在咯吱作响,连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显得震耳欲聋。这不正常的精神亢奋感中,我保持着极度的清醒和灵敏。
整个堕鎏之地已经被封闭了起来,只有三个人能够进入。镜厌早就在里面等着我们了,所以当我和阿纱嘉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战斗就算是开始了。
噬王根本就不在这里,我想那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需要现身干涉的缘故。
阿纱嘉远远的站开了。我根本没有注意她的走向,因为在看到镜厌的瞬间,我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镜厌仍然带着傲慢的笑容看着我,但是当我拔出神宫的时候,他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警惕和惊讶。
“……你怎么做到的?”他在对我说话。
我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作战状态,现在已经到达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程度。所以他的话就好像微弱的蚊鸣一般,我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所有和战斗无关的事情,都被我的感官自动忽视掉了。
我松手,神宫的刀鞘落在了地上。我用右手一寸一寸的捏紧手心的剑柄,然后用左手半握住它的底端,最后将切刃直指镜厌的眉心。
镜厌动了,从他的身后涌出了一大捧银白色的云彩,占据了我头顶的全部黑暗,变成了浓重的化不开的乌云。
那是他增殖的触角,不计其数的触角。
我举起神宫迎了过去,局部能量加速,手上的速度已经快到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在每一根触角挥舞到面前的时候将它们一一切断。
我曾经只做过这种动作两次。一次是在和赌徒保罗战斗的时候,只有三秒。他用遮蔽王冠射出了铺天盖地的能量弹,而我凭潜意识将它们全部劈碎了。
另一次是和潘朵拉的战斗中,我和她在最后能量几乎用尽的情况下连续拼了好几刀,每一刀的角度和速度都超越了自己的意识。
但这一次,凭这第一波攻防,我就能够确认,我是真的超越了自己。
心中什么都没有想,大量的汁液从触角的断口喷溅到了我的防护罩上,不计其数的触角被神宫斩断。神宫舞动的像细密的春雨,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在我自己动态视觉没有丧失的情况下,将所有攻击阻截了下来。
看着自己的成果,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兴奋感。
这很好,因为这就是我努力的目标。兴奋、恐惧、失落、紧张……这些东西在这场战斗中我都完全不需要。
手中的刀在空气中接连不断的发出撕裂的声音,我向镜厌迈开了脚步。
每走一步,触角的攻击就密集一些。我整个大脑都高负荷的运作了起来,视觉神经、听觉神经、甚至直觉这种东西都敏感到了极致,每一道攻击的存在我都能感受到。
快一些……再快一些……我命令着自己手中的刀,然后继续迈出步。
在十几步之后,一根触手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尽管我清楚地看到了那道攻击,但是手里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肉体的力量已经跟不上反应神经了,看来我肌肉的强度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好。
纠结成团的亮银色触手像鞭子一样在我身周各个方向发出疯狂的抽搐声,努力的想要把我挤碎插烂。我在这蓬银色乌云的笼罩下按部就班的用神宫继续将它们挡开。
在密集的触角的遮挡下,我没有看到镜厌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什么位置。
身上又多出了几道伤口,但是都不重。我终于越过了一道线,一道触手活动能力极限的线。和触手的长度有关,当我距离镜厌越来越近的时候,触手和触手自己之间的相互影响最终会达到一个,然后所有触手的攻击频率和力度都会开始下降。
我知道,他就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了。
我没有给自己加速,因为所有提升上来的能量都用作了手臂挥刀的动力。而且我知道,我最终会走到他的面前。
终于,我看到了镜厌的脸。如我所料,那张脸的表情并不好看。
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爆发了身上的能量,将所有的触手都炸开了几米,然后对准他的额头就刺了过去。
镜厌立刻后退,在这瞬间我抬起了手。
零斩。
我听到了密集的碎裂声,镜厌的身体被撕扯出了一大堆碎片,他的血液和碎片一起溅的满地都是。大量断裂的触角从空中落了下来,在地上抽搐扭动着。
他自然是早就知道我有这么一招的,所以才以原地不动的方式用触角对我发动攻击。只是他没想到我会突进到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给他足以致命的攻击逼他移动自己的身体。
镜厌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开始愈合身上的伤口。他看上去表情非常凝重,我知道他该认真起来了。
“漂亮……贪狼……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人类能够达到这种程度……连我都理解不了的程度。”镜厌对我点了点头。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他走了过去。我的能量比他差太多,我不能将它浪费在冲刺上面。
“可是你凭自己的能量又能做几次这种事情?的确,这一回合我耗费的能量要比你多得多。可是,就算你来再多次,我的能量也不会比你先耗完。”
“那么,我不用零斩,你也别用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来和我较量了。”我说道,“我们都用最强的力量打一次吧。”
镜厌点了点头,“正和我意,算是在杀你之前给你的尊重。”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也点了点头。
镜厌大吼了起来,不再掩饰自己的力量。银白色的能量风暴升了起来,整个堕鎏之地都开始震动。暴起的沙尘漫天飞舞,在强光之中我看到镜厌的身体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看着夺目的光柱,我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轻轻对深渊中的契约者发出了请求。
“苍缀,契约装甲。”
苍缀没有回应我,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紧贴我肌肤的薄薄甲胄从胸口蔓延了出来,手、脚、四肢、乃至全身。
和赎魂之凯完全不同,这套薄薄的只有一厘米厚的东西就是以苍缀命名的契约装甲。当第一层骨质凝结完成的时候,一股血红色的脉络在甲胄之上盘旋生长了起来。
得到了终极契约的苍缀,已经觉醒了血族的力量,所以她的契约装甲也显现出了血族的特点。
当契约装甲将我的脸颊完全覆盖的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虚空中传来的一声飘渺而尖锐的笑声,我不知道那是谁在笑,或许是苍缀那属于血族的父亲也说不定。
另一边,镜厌的契约装甲也构筑完成了。那是一套非常华丽的银白色铠甲,相比我单薄的苍缀来说,镜厌的东西看上去不仅厚重而且更加夺目。
镜厌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双目已经燃起了属于瞳族才有的惊人闪光。他冲了过来,双眼在堕鎏之地的黑暗中留下了两道痕迹。
他扑了个空,双手的爪子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却没有击中目标。
我用了零移,所以很轻松的躲过了他的第一次攻击。
镜厌再次扑了过来,而我则再一次从他的攻击范围中消失。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停滞,而是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恐怖的反作用力,毫不犹豫的紧紧追击向我刚刚挪动的位置。
如果是人类来做这个反冲动作的话,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或许连腿都会断掉。就算以里奥雷特的身体强度,骨折也是一定的。不过镜厌好像完全不在乎,应该是在依赖契约装甲的恢复能力或者防御能力。
可是我在躲闪的时候并没有失去方向感,我早已经自己的刀意锁定在了他的身上,所以在他以意料之外的速度冲到我旁边之前就早早做了下一次零移。
镜厌像炮弹一般乱窜了起来,一次又一次扑向我所在的地方,而我则做了一个又一个零移。战斗的初始阶段,我们两个就好像没头没脑的疯子一样在这个空间里四处乱跑,制造着一个接一个毫无意义的能量爆炸。
最终,镜厌停了下来。我看不到他隐藏在契约装甲下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很明显他的契约装甲已经不足以弥补反作用力带来的伤害了。
“不可能!!你还能用多少次零移!?”他不甘心的叫着。
“你可以自己猜。”我浮在空中看着他,让自己继续保持在极端的平静之中。
这就是苍缀契约装甲带来的力量,几乎没有限制的零移和零斩使用次数。看上去我给自己加的“不使用零斩”的限制给自己制造了枷锁,但事实是苍缀的契约装甲并没有办法持续太长时间,我没资格和镜厌打消耗战。如果他和我谁都不动的话,契约装甲失效的时候我就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镜厌皱着眉头吼道。
“现在就是时候了。”
我刚说完,就做了另外一次零移,在镜厌反应过来之前闪到了他的身后侧,挥出了一道巨大的能量刃。
镜厌在察觉到拿到能量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但是他回过身来,恰好用双手接住了拿到能量刃。镜厌手上溢出了大量的能量和能量刃进行对冲,并在一秒钟后用自己的能量绞碎了我的能量刃。
不过这一秒钟的时间足够让我发动很多次进攻。
我再次零移到他身后,但是这一次我的距离把握的比上一次还好,恰到好处的留出了足以让我使用切刃的程度。
所以我用了,神宫的切刃在我全力的能量增幅之下凿入了镜厌的契约装甲,然后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脖子。
我将刀身一扭,想要顺势将他的脖子砍断,但是却没能做到。
镜厌的反击立刻就来了,他一肘撞在我的胸口。我死死抓住神宫,没有将它留在镜厌的脖子里,然后倒飞了出去。
眼前一片黑,我摔在地上足足晕了三秒钟才重新恢复神智。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剧痛让我的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