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允脱口而出:“的确没有!”喜欢过?为何魔皇要加个过字,难不成自己某世是个断袖?
玄天依旧冷笑着,伸出手指往他眼前一点:“往那处看。”
他指的是结界的方向,而东华已经向那处张望了。
缓缓走向结界的哪里是凌烨。只有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姿,抬眸间,眼角小痣勾魂摄魄。
钟离允的魂魄立即飞向了九霄云外。
东华不忍心去看钟离允的表情。
钟离允这仙身是白捡来的,当仙官也是赶鸭子上架。说到底,他不过是披着一张仙皮的凡人。
发现一生一世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居然是一个男仙所化,不知他是否感到生无可恋。
无论哪个男仙下凡历练时,都有可能当女人。倘若人人都像钟离允这般看不开,那岂非男仙女体的都得做一世孤鸾?
凌烨在下桥时已重新回忆一遍女子应有的身段与神态,此刻变作当年在凡间时的皇后模样,通身华贵,珠光宝气,举手投足全是国色天香的风范。除了眉眼间的傲气和那颗小痣,已与凌烨的模样判若两人。当年在钟离允府上一会,那皇后是蒙着面纱,如今东华终于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也不觉点了点头。彼岸花的冶艳绵延千里,加在一起比不过他去。
凌烨一步一步缓缓向辟邪靠近,辟邪那张美艳的脸跟他一比,也立时和忘川的流水一样暗淡。但辟邪并不觉得羞恼,因为她自己也被惊艳了。
这张绝世女子的脸高高扬起,如同迎风开屏的孔雀。却压根没有发现,身后桥上的钟离允,眼睛里亮了亮,随后稍稍暗淡,可转瞬便更亮了,可其中还夹杂着迷茫,不知在纠结什么。
凌烨甫一踏进结界之中,辟邪身上剑气便渐渐消散,但她早被耗的奄奄一息。所幸那几片残魄安然无恙,堪堪落在她的怀里。
辟邪如获至宝,将脸贴上去贪恋的蹭了蹭。但很快便抬起头,充满敌意的看向来人。
那女子却将她视若无物,只在这一片过腰的花丛里驻足,轻轻垂目,似是在找着什么。
桥上钟离允已经完全成了木桩子,玄天和东华也一语不发的观看,一时间鸦雀无声。阵阵阴风从忘川上吹过,裹挟着水流中的阴冷气息,尽数扑向花丛。辟邪不由瑟缩了一下,女子则浑然未觉,只有裙带飘扬。
辟邪就这样和她对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叱道:“你是人是鬼?”她暗暗心惊,来人身上既无仙气,也无鬼气,更没有人气。
女子似是突然回魂了一般,缓缓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辟邪怀里的残魄,目光未名。
辟邪被这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她将怀中男子近乎透明的脸搂紧了些,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对方稍微有些道行,她便有性命之忧。
女子终于开了口:“我是一只趁乱游走的孤魂野鬼,怀里的,是你心上人?”
辟邪从她那一双美目中找到了一丝羡艳,想到此生竟还有被人羡艳的时候,心中稍稍扬眉吐气:“是我心上人,这位姑娘,你在找什么。”
女子的目光复杂起来,四下环顾了一遍,方才叹道:“我在找我的心上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且美人强忍心酸的模样更显楚楚可怜,辟邪不由问道:“你们缘何走散了?”
女子眼睫轻颤,似是坠入了前尘往事,半晌之后苦笑起来:“妹妹怎能说走散,我和他,就不曾走在一起。”
看到这里,东华不由扶额,这凌烨,就连称呼也要占便宜,先发制人的喊人家妹妹。殊不知,辟邪比本上仙活的还久。
辟邪丝毫不觉吃亏,自然而然的就接了:“生前不曾在一起?死后居然如此寻觅,姐姐可算是个痴心的人了。”
女子出神了片刻,开口道:“妹妹前世,和怀中人可在一起了?”
辟邪一怔,陷入了沉默。
女子见她如此,微微摇头:“你我都是可怜人。我生前爱一人而不得,纵母仪天下富贵至极,也从不快乐。”
怪不得穿着如此华贵,原来是个皇后。辟邪责备道:“你嫁给了皇帝?那万不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对那皇帝也不公平。”
女子道:“我也是没有法子,父母之命违抗不得。何况伴君如伴虎,我在深宫苦熬一生。而他拒绝了我为他谋取的官职,远赴沙场。不久便听闻他兵败,生死未卜,从此不复相见。我遍寻人间地府,一趟又一趟,终无所获。”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半垂着眼睑,便隐见凄凉。
看到这里,钟离允眼角有些湿润,嘴里喃喃起来:“原来她入宫并非自愿,原来她……她不快乐……”
玄天挑起眉,传音给东华:“师兄,凌烨这孩子果有天分,明明是诓辟邪的把戏,连钟离允都被他带进去了。”
东华轻轻咳了一声,没有答话。心里却道,何止是钟离允,连本上仙都险些信了。
凌烨这般周旋,连东华玄天都给予认可。可想而知,面对面的辟邪早看的动容,她由女子联想到自己,顿时惺惺惜惺惺。
当年杨少彦被水魅催发体内的雪魄,奉命在此蹲候的夏非满立时报于玄天,意外的是,前来“驱邪”的道长竟是东华转世。为求短暂相会,玄天命夏非满取走几片魂魄放在太初匣中,这才作出中邪的模样。
而更早之前,辟邪已在玄天的算计之中。幽兰院放她出来,原是因夏非满不便现身,要她暂且拦下雪魄,只待月圆之夜合并三灵。岂料她竟对杨少彦一见倾心,拦起雪魄更不遗余力。
辟邪自然不知道,当年月圆之夜本是东华与玄天在那一世摊牌之日。因此她在匣子里发愣时,偶尔还会后悔自己当时太失控。不然为何玄天会发怒,将自己生生拉离杨少彦身边,从此不见天日。
而杨少彦那一世继续活了下去,虽无悲无喜,可也知冷知热。只要辟邪一想到他许会遭人嫌弃,冷着饿着,她先前那点后悔,就全都转化为对玄天无尽的恨意。
天界无休止的杀戮,魔境无休止的欺骗,让她本就不甚正派的妖心更加扭曲。直到死后抢了望乡台,她才知道,杨少彦那一世竟得到了善终。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嫡亲兄弟,一夜之间换了性情,非但从杨老爷手中接过家业,甚至还谋取了功名。只不知为何,他还是死撑着不肯娶妻纳妾,所幸杨少彦被他照顾了一辈子,临了也走在他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