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亡故的师兄弟们都是分散在各自帐内,观其死状,应是来不及防范、突然毙命。足见凶手对他们已有掌握,悄无声息、下手迅猛狠利,修为也一定不差。有这样的身手,恐怕是‘十三骑’的人。”
江池月当然知道,甚至能直接联系到‘十三骑’中,那个外貌分明是纨绔少年模样的人。既然知道是他,那么他的计划极有可能是以此大火引来阴阳本家的支援,杀一记回马枪,将他们全灭之后就回阴暗处等待,等下一队支援的人马前来勘察,再伺机而动。所幸的是,洛神也是个有考量的人,遣来的不是随便的弟子,而是由她带领的‘罗生堂’精英。
“听说逆水森域的十三骑,每个人能与千军万马相较。师兄弟们死得不冤。。。”那弟子继续说道。
江池月喝他住嘴。“既然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就该做好什么样的觉悟。你们收殓好同门的尸身后马上离开,并将情况禀告洛神。”
众弟子齐声称“是”,速速散入残垣中,只有方才的那位青年,犹豫地站在她身后,巴巴地望着她。
“你还有何事?”江池月极其不喜欢拖沓的人,尤其是在此已知未来险恶、必须抓紧动作的关头。故而此时,她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带着明显的怒意。
那名弟子盯着她,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终于还是说出缘由。“大司命,虽然师兄弟们断颈处经火烤而改变原有的样子,但是不难看出凶器,十三骑中使斧的只有凤南星。此人善于攻心、心狠手毒,就算是由您面对,也难以周全。料想您已预料到他会回来,所以急于让罗生堂众人离开,而您却打算将自己留下,独自与之对抗。留灵知道汉河不容有失,如果无人在此顾守,等于开门揖盗,唯有使他们打消攻打此处的念头,阴阳才能暂时安全。”
江池月将怒火收敛了些,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晏留灵做一呼吸的停顿,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留灵并非质疑大司命的实力,只是对方狡诈,难免吃亏。况且逆水有心侵占汉河,并向阴阳示威,来者一定不只凤南星一人。如果大司命有所闪失,我是说如果,将会大大挫败中州正道之气。”
“哈,”江池月嗤笑一声,“你们想留下来?”江池月已经想好了理由拒绝。她当然早有考虑,如果逆水派出的是两个甚至更对的十三骑,她只能选择拉一个同归于尽,也只有这样,才能挫他们的意气。而罗生堂,含纳的两百精英弟子,有极大可能出现能够位列‘阴阳五元’的人,所以洛神对他们也格外重视。此行二十人,断不可葬送任何一个。
晏留灵并没有直接回答,而道:“大司命忧虑我等性命,不仅是因为您宅心仁厚,也是因为未来的不定性。您担心‘五元’中空缺的‘山鬼’、‘引路人’会在我们中出现,如果在此折损,对阴阳实是打击。但是大司命,天机不是我们能够勘破的,只有当下才是需要被保护的。您若有一差二错,‘大司命’一位也会空缺,好不容易出现的‘三元’,也会因为您而再少一人。留灵不敢拿师兄弟们的性命作赌注,只恳请大司命答应,让留灵在此,助您一臂之力。”
如今的阴阳,在洛神主持之下,正是崛起的时候。阴阳五元,是随天时而生的人,只要一朝领悟天命,就可突破极限、精炼功体。而历时百年,更替交叠,死伤之后,只留大司命江池月、云中君汉宫秋、湘夫人徐绾樽在位。
江池月望着澎湃汹涌的汉河,右手在冰冷的牡丹刀柄上轻轻摩挲。她有些动摇。她是否有些冲动,还是想满足自己就义的虚荣?还是已经觉得前路遥遥无期,早已没有年轻时候的坚韧?
“大司命?”晏留灵听到身后已经有弟子用白锦裹好了尸体,正从废墟中走来会和,感到时间不多。
江池月转过眼眸,盯着他良久。“下不为例。”
晏留灵闻言,甚是惊喜。想道谢,江池月却不给机会。
“众人,速回阴阳。”江池月目光在灰头土脸的二十人面上掠过,又下指令,掷地有声。
罗生堂十九人不敢怠慢,当即离开。
汉河边上,江风咸涩干燥,吹得人有些疼。江池月右手按在长刀之上,已做好迎敌准备。身边的青年,脸色忽然凝重。就在此时,江池月猝然拔刀力斩,挥斩之间,只听肃杀的刀风飒飒,凝绝的刀气辟入黑暗之中,携斩断恶缘的决心,杂愤恨怒懑的情绪。
一声玩世不恭的嬉笑,一双浸染杀孽的对斧,黑暗中的人聚力格挡,化去这记怨愤的招。“我只知御清河那个老女人会遣人支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清丽出尘的小姐姐。不枉花了半个时辰杀人,又在林子里等了一个时辰。”浓稠黑暗之中走出的人,长了一张乖巧的少年面孔。光洁白皙的脸庞、清澈含笑的眼眸、明净纯然的笑意,只是话语中的狠绝,平添些许危险气息。
此人便是十三骑中的凤南星。而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人,傲骨嶙峋、波澜不惊。
江池月与凤南星曾几度交手,对他倒有几分了解。而后者则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凤南星一双桃花眼,眨巴的看着江池月,弯成讨喜的月牙儿。若非手中溅血的刀斧,实在难以联想到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小姐姐,咱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中州人都说,‘事不过三’,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就不能见到姐姐了。为什么见不到呢?是因为这个人吗?”
凤南星将目光转向同样陷入戒备的晏留灵。脱俗的清尘之气,不喜。含笑的眼中,杀意愈加浓烈。“弓无尤,你说怎样才能让小姐姐身边只有我一人——将她杀死、带回森域、做成标本,是个快捷的好办法吧。”
江池月拧眉,牡丹刀流光,瞬影踏沙,杀招刀式相对。凤南星嘴角始终擒着舒心惬意的弧度,双手抬起,交斧架住袭来绝刀。鏖战将至,弓无尤面不改色,斩龙武戟迅急上手,一式武学,已是飞沙走石。
眼见弓无尤杀招进犯,晏留灵并持双兵,剑动四方,接下弓无尤一击,剑走灵巧,连连试探弓无尤,企图勘破后者武道,后发制人。刀光剑影,汉河边一时间剑拔弩张。顷刻已是山色沮丧,天地轩昂。
江池月、凤南星,多少知晓对手招式,攻防之间颇多留心。劈天裂地之势,震慑方圆,极招相对,亦是各自震撼。两人纷纷后退几步,嘴角同时沁出蜿蜒血蛇。
“姐姐就是姐姐,连舞刀弄枪都那么好看。”
凤南星始终一张笑脸,话语之间,手中双斧又凝新招,登时,乱石崩云。江池月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连着左手也握在刀柄之上,欲以杀止杀,风云急转,祭出极杀。长刀与双斧交络,两双对峙的眼,映照极端杀局。凤南星出手狠辣,一招一式,直逼死穴,摸清江池月武道,双斧劈砍,冷锋再染新血。江池月竟当真出现败势。
“哈,小姐姐,你想不想知道刚刚那些人生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凤南星举起双斧,朝着江池月面门砍去。
江池月咬牙切齿,右手握刀、左手抵住刀背,曲身死挡狞恶杀技,震撼之下,双脚已陷入土中多寸。扬声一喝,将他推开,江池月脚塌风沙,心中不败之念,催她再动真气。捉影挥刀,终招一出,霎时间天地变色。
“有的人,在讨论中州的中秋节,打算守完今天就回家探望他的老母亲。”凤南星笑说,面对江池月绝学,不敢松懈,同样全力抗衡。
“有的人,说营中的膳食难以下咽,求好友为他烤一条好鱼。”眼看江池月怒意更甚、挥霍的刀气更勇,凤南星以攻为守,刀光、斧影,各展奇能。
冷静,冷静。江池月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眼前人惹自己狂躁失控的伎俩。但话语落入耳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得意少年们说笑的影。遍地荒残掩热血,多少意气没黄沙。一眼山河破碎,恍如隔世。造罪的兵器,断了多少凌云壮志。
“对了,那个戴帽子的,是不是比较与众不同。我看出来了,就当着他的面,砍了一个脑袋、撕下一张脸皮。小姐姐你知道吗,他抱着那个人的尸体,说要替天行道。哎呀呀,可把我吓坏了。我手没握住,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的头砍了。”凤南星慢言慢语地说着。
“你!”江池月怒不可遏,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咬碎。阴阳武学结合凛冽刀法,烈战热度再次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