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阵里边陷着我们的人哩!”楚纯娇唤。
“陷着谁,妍儿么?”楚静妤问,见眼前战阵诡谲险恶,与寻常的九宫、八卦、七星、三才及太极诸阵大不相同,心中暗凛,旋又傲气激生,心忖:“此阵虽然殊异,但终究还是阵法,未必就不能找到破绽!”
旁人皆知她师承辟邪宫,乃剑技与仙术之大家,却鲜有人知其对诸般阵法亦颇有造诣。
“不是婀妍,是……是……”楚纯语滞,一时不知如何说明。
楚静妤斜睨了女儿一眼,心里不觉有点奇怪。
“娘,先救了人再说!”楚纯不住催促。
“留在此处。”雪羽娘娘终于动了,右手从袖中探出,兰指轻捻,捏了个印诀,蓦闻“铮”的清响,一口宝剑自她背后脱鞘而出,但见锋刃雪亮剑身湛蓝,所过之处赫带起一抹冰寒刺骨的风雪,威势犹在楚纯先前所祭的千山雪之上。
宝剑腾空而起,忽尔调头向下,直奔磐石大阵。
数名磐石卫望见,一齐举斧横钺上前迎拒,岂料宝剑倏地加速,疾若电掠地穿入阵中,首当其冲的一名磐石卫身上的昆吾重甲竟给割开道可怖的口子,捂胸而坠,其后数名磐石卫也是东倒西歪,身上接连挂彩,伤处血出即凝刹那结冰。周围的磐石卫大惊,成排成列掩杀上前,欲将宝剑击落。
然而宝剑似有心智,突地转身飞出阵外。
楚静妤兰指伸缩,手印翻转变换,又闻数声鸣响,背后其余四口宝剑一一脱鞘而起,飞上空中,与先前那口宝剑汇聚一处,夹着寒风暴雪朝敌阵鱼贯射去。
此击威力愈大,五口宝剑如同一把巨刃剖入阵中,锐不可挡地割开一道大口子。
楚静妤提步向前,不过裙裾微荡,就已出现在磐石大阵之中,以五口宝剑为锋芒朝敌阵深处挺进。
原来这五口宝剑名曰雪魄神剑,乃楚静妤未从辟邪宫出走时便已炼成的神兵,于天道阁所撰的《周天诸灵榜》中剑器榜排第一百四十九名,与其所修的天华真元及雪魄心经融合相益,威力绝大。
阵央的怒天大将军与磐石大阵如同一体,立时感应,抬眼望去,遥见一白裳妇人杀入阵中,手拎一盏八景灯,身周有五口宝剑持护,声势慑人的冰雪随剑奔掠,心知来了高人,赶忙挥动手中的梼杌怒,调动战阵,运转险恶之处去锁困闯阵者。
孰料这微一分神,小玄猛地闪窜近前,链盾齐击,怒天大将军左手结印,一拳轰出,倏地腕上一紧,已给缚魄链绞住,怒喝一声:“找死!”收臂回扯,小玄站立不住,索性朝前撞去,离火真气一催,缚魄链上雷力迸发,跳跃的紫色电火直袭敌人。
枝桠状的电火霎时爬上手臂,但怒天大将军只是微微一麻,待小玄近身,回收的铁臂猛地砸出,小玄急举殛魂盾格拒,接下怒天巨拳连轰,爆出数声沉闷巨响,小玄只觉腑脏颠倒气血翻腾,但这回死磕不退,链绞盾格,身子几乎与怒天大将军纠缠做一处,只盼能以缚魄链与殛魂盾所发的奇雷异电制敌。
怒天大将军的怒之绝已修至第九重天,而怒之绝的防御能力更为七绝之冠,饶是缚魄链殛魂盾玄异威烈,亦无法撼动其根本,非但如此,犹有余力运转战阵去对付楚静妤。
随着深入,雪羽娘娘开始渐感阻滞,四下迫至的压力愈来愈大,五口神剑的驰骋间距竟给挤压得越来越小。
“磐石阵果然猛恶,无怪天兵也讨不得好!”楚静妤收摄心神,推演敌阵变化,脚下步罡踏斗迂回辗转,觅虚寻隙勉力前进。
“这家伙硬如厕石,比那三身怪物还难对付,眼下魅影已伤,鸣蛇骨龙皆杀不进来,如此强耗下去大大不妙!”阵央的崔小玄心中焦灼,顾不得真气巨耗,当即连施大招,将火牢术及千山飞鸟咒交叠放出,一时轰得怒天大将军发焦甲烫,数名靠近的磐石卫惨号跌退,周身赤焰缭绕。
怒天大将军心中震怒,倏地一声暴喝,猛将怒绝真气催鼓至第九重天,怒海狱域结界同时提升至极限,磐石大阵气像骤然一变,成排成列的磐石卫如融一体,化做一面面带刺的铜墙铁壁,向内碾压阵中之敌。
雪羽娘娘蓦觉呼吸一窒,登感压力排山倒海般迫至,愈发步步艰难,突有一名磐石卫突破五口神剑织成的防御网,扑杀至前,楚静妤冷叱一声,凝注天华真元的罗袖电般挥出,正中其胸,孰料敌兵只是冲势一滞,喷出口血,目中凶光仍旧,仍高举大爷猛劈过来。
楚静妤微诧,左手的宝灯轻轻一提,只见灯屏转动,一抹亮光照在敌兵身上,但闻一声厉号,那名磐石卫刹那形廓模糊,身上冒起一股秽烟,整个软倒下去,直从千丈高空跌落。
她手中此宝名曰八景炼魔灯,原为辟邪宫镇派三宝之一,于天道阁所撰的《周天诸灵榜》中法宝榜排三百八十一名,灯有八屏,每屏一景,上绘真武镇魔、天王捉鬼、哪吒缚妖、二郎降怪、吕祖斩蛟、子牙炼秽、韦护降魔、灵官驱邪等八图,图中隐着八道玄妙符印,专炼天地邪魔,威力极绝,只憾每次限于一敌。
“好硬的家伙!难不成对付这些小喽罗也要迫我动用炼魔灯么……”楚静妤悄吸口气,接下不断有磐石卫突破剑网,扰得她难以凝神推算敌阵的变化与虚实,这时已可望见阵心处缠斗做一团的怒天大将军与崔小玄,但却无法再前一步了。
楚纯在阵外眺望,隐约瞧见母亲亦给陷住,心知凶陷,哪里还按得住,当即舞起剑与绫再度杀向磐石阵,无奈这次单枪匹马,身上又伤得不轻,连突几次,皆给铁山似的战阵砸退,心中大急。
正与风尉缠斗的骄烈察觉不妙,遂弃眼前之敌来救小玄,他躯体异样强横,战力远在楚纯之上,倒是强行突入到磐石阵内,然却不识阵法奥妙,尚未冲至雪羽娘娘之处,便给牢牢困住,身上又添许多新伤,怒得狂催烈焰高声厉啸。
就于此时,在更高处,谁也没有注意,一道绚丽彩虹无声无息地从滚滚黑云中穿过,朝巨竹堡方向掠去。
可是不过须臾,这道彩虹又折了回来,丽芒散处,一个婀娜身影徐徐出现在云堆之中,却是一胜似天妃的绝色女子,肤如明玉,眸似秋水。惹眼的是,细细柳腰上系着一条七彩流幻的瑰丽罗带,左臂无袖,裸着一条肤光胜雪的藕臂,小臂近腕处绕着几匝墨绳,绳上系着枚暗金古钱,钱上铸有两翼,甚为奇特。
第八回、反戈一击
来者赫是武翩跹,她目聚真气俯首鸟瞰,朝在悬于半空的庞巨战阵望去,不由轻咦了一声:“这小子怎么会在此处,还给陷在磐石恶阵之中?”
她立于云中,转首朝巨竹堡望了望,似乎踟蹰了一下,便又回头细观阵内,心下诧异:“磐石战阵顽悍非常,愈核心处愈是凶险,这小子如何闯至阵心的?”
目光游移,又瞧见了磐石阵内外的鸣蛇与骨龙,最后落在了雪羽娘娘的身上,眼中疑色愈浓:“难不成……都是被那宝贝吸引过来的么?”
阵中心的缠斗愈发炽烈,小玄链锁盾压,皆制不住敌人,旋将缚魄链一端绕在臂上,又刷出八爪炎龙鞭来绞怒天大将军。
“还有什么破烂统统亮出来吧!”怒天大将军怒喝一声,巨臂强扯层层缠绕的缚魄链及八爪炎龙鞭,高擎梼杌怒猛挥狂砸,此时两人贴做一处避无可避,小玄只好以殛魂盾左拒右格,一下挡漏,立给梼杌怒拍中腹部,灌注了九重天怒绝真气的巨大令牌几乎有一半嵌入了他的躯体。
小玄如遭雷轰,登时喷出大口血来,如非邪邪在暗中作祟,令怒天大将军战力降了近半,这雷霆一击,便要了他性命。
“滋味可好?”怒天大将军森然狞笑,左手抓出,就想拿下小玄,岂知小玄身子一翻,原本握鞭的左手多了支通体如黑的令牌,闪电般拍砸在他胸口。
狞笑戛然而止,怒天大将军只觉胸口骤沉,似有巨石撞在心脏上,一口真气竟接继不上,身形凝滞了须臾。
小玄又惊又喜,原来他见缚魄链与殛魂盾皆奈何不了怒天大将军,八爪炎龙鞭亦如同隔靴搔痒,情急之下便从怀中掏出了役妖令,没想异样称手,更似乎痛创了顽敌,当即又挥一记,重重地砸在怒天大将军的额上。
怒天大将军登时一阵头晕目眩,以九重天怒之绝铸就的的护体真气竟给那支毫不起眼的令牌击破,心中惊怒又集,当下也不格挡,挥令痛加反击,只闻呯呯闷响,两人以一大一小两支令牌互抽十余记,皆结结实实地拍砸在对方身上。
“怒之绝素以防御见长,这小子同那魔头如此斗法,当真不要命了么!”高处俯瞰的武翩跹心头一紧,生怕耽搁顷刻,小玄便丢了性命,当即聚气于声,朱唇微启朝下吐出。
但凡威力愈大的法宝,所耗的灵力就愈多,陷于阵中的楚静妤雪额微汗,不得不用八景炼魔灯去对付成排成列突破剑网的磐石卫,但觉越来越感吃力,心中凛悸:“这恶阵果然厉害,阵内气象与阵外所观大不相同,变化竟然如此诡异繁复!”
她正进退不得,忽然有个娇腻声音钻入耳中:“走西南七步!”
楚静妤心中一跳,遂朝西南斜里跨出,凌空走了七步,登感压力锐减,心中诧讶,又闻其声入耳:“识得天罡北斗这种寻常阵法吧,听好了,照我说的方位走,现在以你站立之处为玉衡,从玉衡走开阳,然后开阳走摇光,再从摇光折向天璇……”
楚静妤将信将疑,收束剑网凝神防守,试着依言而行,不过数转数折,便感烦抑尽去,原本看似毫无破绽的磐石战阵竟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空隙,成排成列的磐石卫阵式依旧严整紧密,但却再也无法锁困住她。
“现在绕过天璇,从天玑折回天枢,再从天枢走天权、玉衡、开阳……”声音再度传至。
楚静妤不再怀疑,心知有高人在暗中指点,当下悉数照做,莫明其妙便穿过了重重险恶阻碍,约莫盏茶光景,前方豁然开朗,却是踏入了磐石大阵的核心区域。
虽有邪邪在暗中干扰,虽已今非昔比,然而小玄的护体真气还是远远不及怒天大将军,这一轮拼死对攻,不过是仗着怒火硬撑,很快便吃不消了,连喷数口鲜血,只觉头晕眼花,脚下虚浮,防御破绽百出。
“敢与本帅如此对攻的,你是头一个!”怒天大将军狰狞低笑,巨拳从殛魂盾下绕过,又一记重击轰在的小玄腹部。
小玄弯俯下身,晃了几晃,似乎就要从空中栽落。
“到此为止吧。”怒天大将军缓缓举起梼杌怒,似有股看不见的风暴在令上急剧凝聚,牵扯得周围空间一阵扭曲。
小玄闭目喘息,忽尔眉角一挑,溢着血的嘴唇微微颤动,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张诡异面具,毫厘不差地罩在他的脸上。
面具自额覆落,至鼻梁而止,整只色如淡墨,其上不时有电似的细细青芒蜿蜒爬过,最惹眼的是前额处挑着七根形状不一的怪角。
却是小玄杀红了眼,见诸般兵器皆奈何不了敌人,魅影又已重伤,终再顾不得飞萝与李梦棠的叮嘱,祭出了七邪覆。
“七绝圣覆!”怒天大将军眼睛一亮,巨手凝爪,疾朝小玄脸上抓来。
小玄厉啸一声,臂上手中的缚魄链与八爪炎龙鞭如虹飞卷,又将怒天大将军的铁臂绞了两圈,接下真气一发,爆出大蓬电火。
怒天大将军闷哼一声,与先前的微微痛麻大不相同,这回臂上传来的是撕裂般的火辣,痛楚直往心脏钻去,一抓之势顿给瓦解。
“来啊!继续!”小玄怒喝,不避击来的梼杌怒,又一令捣在怒天大将军的腹部,两人怒目相对再度互殴,这回倒真旗鼓相当,只是场面越发凶险惨烈。
“七绝覆!”高处的武翩跹骤然动容。
“圣覆威力果然绝大!这小子直与先前判若两人!”怒天大将军既怒又喜,狂摧真气,只欲夺下七绝覆,忽然侧翼一寒,几道雪亮的光芒疾掠而至,原来是雪羽娘娘已突至核心,御剑袭来。
怒天大将军挥令一击,将亮芒砸开,正是雪魄神剑,接下又有四口宝剑鱼贯掠至,围着他斩杀。
小玄见来了强助,精神愈振,忙里望去,见是一个丽色妇人,眉目间似乎与楚纯有几分相似,不禁心中微诧。
这时楚静妤也瞧见了他,目光落在七绝覆上,不由疑讶万分。
武翩跹盯着小玄脸上的面具,丽目微微一眯,心忖:“这就奇了,骷髅老怪弄丢了此物,不久前曾于大泽战场惊鸿一现,再又风传为小魔君所夺,却怎会落在这小滑头手里?”
怒天大将军给小玄链缠鞭绞,手脚本就施展不开,这下更是烂头焦额,身上终给戮了数剑,腰背再挨了小玄两记役妖令,袍甲破碎伤口道道,不禁七窍生烟,大喝一声,上身袍甲震成齑粉,全然不固伤处,狂风骤雨扑击小玄。
“这厮还真是皮糙肉厚,不巧今天遇见的是我。”雪羽娘娘冷冷一笑,左手轻轻提灯,娇叱道:“魔头,可认得此是何物?”
怒天大将军如若不闻,仍继猛攻小玄,一心夺下七绝覆。
戴上七绝覆,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玄状若疯魔,这会更是只攻不守,大蓬大团的焰火与雷电在身周不断爆炸,声威极是骇人。
楚静妤口中默默颂念,兰指舒开,左手的宝灯忽然飞上空中,转眼变成轿厢大小,旋见灯上八屏徐徐转动,每屏射出一束白光,间中隐见符纹滚涌,皆照在怒天大将军身上。
怒天大将军蓦感筋麻骨软,护体真气如烟消散,这时又吃小玄一记役妖令,三魂六魄几给拍散,方才惊晓厉害,返身要来扑拿妇人,却给小玄死死缠困,脱身不得。
而小玄紧贴着怒天大将军缠斗,给八景炼魔灯射出的光芒稍稍波及,蓦感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七邪覆本就令人心生暴戾,这下越发灼怒如狂,诸般兵器化做暴风骤雨,只寻怒天大将军身上撒气。
怒天大将军暗暗叫苦,惊觉护体真气随聚即散,旋又魂魄昏悸,抬头望去,细观高悬空中的宝灯,恰见那灯渐转渐疾,蓦地五脏六腑灼热起来,似遭烈焰炙烤,不禁大骇。
“莫非是辟邪宫的八景炼魔灯……那婆娘敢情便是雪羽仙?贱人好大胆子,居然敢来多事!”心知厉害,一轮狂轰强行震开小玄,突将手中的梼杌怒望空抛去,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飞上高空的令牌急速变大,忽尔如有实质的赤光四下泼溅,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