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指尖滑过琴弦,慢慢试音,接着才开始正式演奏。这首不知名的曲子,起音如同缓缓爬升的蛇,沿着曲折的树蜿蜒而上,音虽高亢,却不至於令人感到刺耳。
悠扬的旋律娓娓流转,音色圆润饱满。彷佛让人身处浮世中,却又如皓月当空丶清风拂过,更如松间明月清幽明净,使人沁於乐曲中,沉醉而不知归路。
高山流水,如泣如诉,优雅丶缥缈丶魅惑之曲,就与演奏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一曲终了,整个屋子陷入静谧。
此时到底该热烈鼓掌还是继续沉醉?
他们脑里只馀审神者实在是红颜才子的念头。
「这曲子是哥哥生前最喜欢的,现在是属於你们的了。正如清光所说,既然已身为审神者,身为你们的主子,为了回应你们服膺於我的心意,我想,我自己也该付出些回报。」
「可是,我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你们的爱,以及我微薄的爱,我没办法给予你们更加高贵的报酬。为此我想了许久,最後,我决定献出勉强能与其等价的物品。」
审神者将手抽离琴上,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正鼓动着的我的心脏,他曾经为我的父母束缚丶曾经为兄长所拥有。」
「现在,我希望它能够为了你们生生不息,这与向我献出身体部位的你们并无二致。」
「我将献上我的爱与心脏。从今往後,这颗心将为了你们而跳动──」
「──为你们而活,同时也为自己而活。」
现场依然寂静无声。
只有风吹过时轻轻拂动的琴弦,发出鸟儿啁啾般地跳跃单音。
那震撼心弦的誓言已悄悄沁入他们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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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火焰疯狂的在眼前甩动,几乎要延烧至眼帘。
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脑内能够清楚意识到,这不过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罢了。
哥哥一如往常的站在火场中。可令他诧异的是,祂这次并不是背着满身伤疮匍匐而来,而是以熟悉的往日容貌出现在他面前,带着那曾经束缚过他的温柔笑容。
「哥哥,你来了啊。」
他出声唤道。只见哥哥以指尖抚摸他的脸颊,轻柔无比。当兄长把他轻拥入怀。他赫然发现自己明明感觉不到火焰的热度,却能够感受到柔软的怀抱将他容纳其中。
哥哥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充满与珍惜,与以前毫无差别的温柔嗓音。
许久,祂依恋不舍的松开手,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接着铁下心般再也不回头的转身走入火场。
他早已泪如雨下。
「哥哥丶哥哥!别走──」
他不禁伸长手想要拉住哥哥的衣服,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紧紧将十指交扣。他看着兄长逐渐消失在火海中,最後一抹身影如惊鸿掠过眼底,转瞬即逝。
「啊啊……哥哥,来世……一定要找到与你真心相爱的人……」
那祈祷在空中流转,最後如同泡沫被火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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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又一次从梦里惊醒。
现在大抵是夜半子时。上梢的明白已如白昼般明亮,微微透过纸门的缝隙映入房中。
他缓缓吐了口气,无意间触摸到脸颊,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赶紧以衣袖抹去,吸了吸鼻子。
虽然今晚做的似乎不算噩梦,可是难以入眠的他大概又得熬夜到天明了。
哥哥来向他做最後的道别,这是否代表着,他再也不会梦见哥哥了呢?
枕边的白兔睡得香甜,他轻轻摸了摸那柔软的短毛。
他正打算起身披上外衣丶坐到桌前将方才的梦境以笔记下,房门却冷不防的被轻轻拉开。
加州清光侧身走进了他的寝室。
「清光,睡不着觉吗?啊,难不成是我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