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泽走进审讯室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个女人顶着一头张扬的大波浪正肆无忌惮的笑着。
“故人相逢，怎么说也该上点酒水，让我们好好聊聊才对啊，对吧？”女人弯着一双眉毛，笑着道，“看到你真是令人有些……恩……怎么说呢，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公孙泽默然，静静地坐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女人将面容上的笑意缓缓褪去，那双妩媚又会在任何时候用凛冽包裹着的眼睛越来越冷，叹了口气。
“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女人撑到桌子上，嘴角的笑意逐渐化为冷笑，“是那个勤勤恳恳的手下、关键时候背叛我的叛徒，还是威名远扬的公孙探长呢？”
“真是演得一手好戏，把我耍的团团转呢。”女人冷笑不已，“想想也是，如果不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从我身边的一个最底层的手下做起呢？”
“明明身上洋溢着那么明显的正气，我却偏偏犯傻的看不见，真是瞎了眼了。”女人自嘲一笑，抬眼看向他，环顾四周，再次诡异发笑。
“咦？之前的那个黑脸警官呢？之前的几次，他可是想方设法的从我这里套取消息的呢，怎么这次反而不在了？”女人的语调有点奇怪的尖锐。
“他外出有事。”公孙泽回道。
“外出有事？他看起来应该是高级警察吧？难道审讯像我这么重要的犯人的时候也不到场吗？”
“审讯你，有我就足够了。他自有他要做的事情。”公孙泽面色不变却仍然被面前的女人看出了端倪。
“不在？是你在逃避吧？无论在或不在，他都不能听到这次谈话不是吗？”女人身体微微向前倾，修长的手指虚指公孙泽的胸口，含义莫名的笑了，“让我猜猜，这次审讯一个人都没有……看来，公孙探长果然还是自私的瞒下来了，你不敢让你身边的人知道，对吗？”
公孙泽目光如炬，逼视着女人，女人倒也不怕，身体缓缓后退，靠到了椅背上，道：“其实，你这么早回来，还能这么神色如常，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比我想象的回来的要早，其实，我都想过，你可能回不来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公孙泽淡淡回答，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冰冷。
“但也没有我看到的这么轻松不是吗？”女人微抬下巴，神色倨傲，“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你血液当中横冲直撞，肆意啃咬，那种痛痒交加的感觉，再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
从公孙泽这个角度看过去，灯光照在女人脸上，让整个精致的面容呈现出瞬间黑白交错的狰狞和疯狂“公孙泽，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女人突然之间爆发，“我从未像相信你一样相信一个人，我秦洋自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再没软过心。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偏偏要背叛我！”
“更可恨的是，更可恨的是……”女人瞪着他的目光中突然交杂了些许复杂，“更可恨的是，我竟然会……”接下来的话女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
☆、第五章
在公孙泽做卧底的这段时间，女人曾受到过两次袭击，全都是公孙泽帮她挡下来的。一个女人无论再怎么强势，心中都是渴望安定和保护的。公孙泽的保护让她逐渐的信任他，也逐渐的爱上了他。
所以，才会在得知他背叛的消息的时候那般的愤怒和绝望吧。
所以，对于她，即便公孙泽再怎么强调她是个毒枭，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心中仍然是怀有愧疚的。这场美男计，骗来的是一个女人最真的感情。他或许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对得起同事上司的信任，却始终对不起面前这个一直信任着他，对他好的女人。
所以，这也是他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他知道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并不指望着秦洋能为他做些什么。他只是想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好好发泄一番，也好解了自己的愧疚。
同样，这也是为什么自公孙泽踏进这个房间开始，秦洋就不断出言讽刺他的原因——即便只相处了一段时间，也足够她了解这个男人内心的柔软。他自认亏欠她，不能在别的地方补偿，允许她过过嘴瘾还是可以的。
她自嘲的笑笑，你看，我还是很了解你的，有没有很感动
她缓缓抬头，望进公孙泽的眼眸，坚定又清明，终于，放弃一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公孙泽，我秦洋从来不后悔做过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知道我之前都在做什么，无论是其他，还是你。”她闭着眼睛，再一次靠回椅背，声音有些疲累，“你知道，那东西是没有解药的吗？”
公孙泽颔首：“我知道。我猜到了。是你用来处理内部叛徒的吧？”
秦洋沉默许久，道：“你走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给你们，我会和你们合作的。”似乎知道公孙泽会说些什么，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不过，不是和你。把之前那个黑脸警官找来，我和他谈。”
公孙泽皱眉，犹豫着是否答应，女人看出了他的担忧，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得到女人的保证，他才肯妥协。
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秦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孙泽，你……我想知道……你真的一直都在伪装吗？”
“这无关伪装，无论是谁，我都会去这样做。”公孙泽略一沉吟，还是回答了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审讯室。
没有转头的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身后，那个在道上叱咤风云的女人，那个在手下面前铁血手腕的女人，眼眸中洗去了所有骄傲和坚强的伪装，仅留下满满的痛苦和悲伤。
其实，错的一直都是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突然之间有些后悔了……
秦洋缓缓合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晶莹隐没在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