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之前在佟府过夜时与宋止行偷听到的对话,路祁天便告之一二,并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宋止行说他是人,但既是人,又为何能够沈睡百年後再醒来,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是了,当时我师父派我出来时一脸沈重地对我说,主西方的煞星蛰伏近百年之後於近段时间又重新显现,他觉得这或是预示天下大变的凶兆,仔细一算便派我来到此处附近调查一二,後来就查到了这谭阿身上。”
“为何会查到他身上?”路祁天不解。
凌息摸了摸身边的大刀,低声道:“来到此地时我也毫无头绪,在江南此地待了数月之久才遇上一些怪事,我留了心眼便明察暗访,寻了一个月余才查到些线脉。这谭阿化名为佟羡,装成一名商人看似正经做生意,实则却伏下不少人力在江南各地,起初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後来才知晓他是在找某件东西。谭阿不仅自己派人寻,还请了不少赏金猎人帮他寻,我便是在他这些偷偷摸摸的行为中看出端倪的。一开始我只奇怪佟羡一个正经商人为何要这麽做,於是去查他的底细,结果一查,查到不少事情。原来他的真名是谭阿,是某个不名组织的神法祭司,看来,今天这个黑衣人便是这个组织的真正头目了。”
路祁天听了微感疑惑:“竟然是神法祭司,为何今日和你交手时,没有用上丝毫法力?”
凌息也困惑:“我也奇怪,和他交手时一直防他动用法术,但他从头到尾只以短刀相博,实在是令人不解。”
想了想,仍是想不通,凌息便甩甩脑袋不再想,他这人一向如此,不适合多想,一想多了头就疼。
凌息坐於一块石头上,抬头看著站在一旁的路祁天,见他脸色沈静,便道:“路兄弟不如和我一道吧,恰巧我也在查谭阿的事情,或许能一并救出你的朋友。”
“有劳了。”
路祁天向他抱拳致谢,胸口却生生接了凌息一拳。
“你再如此客气我可不理你了!”
凌息大笑,看他一贯的豪爽姿态,路祁天了不由笑笑,但一思及某个不知所踪的人,脸色又沈了下来。凌息见了,颇感惊奇,却不知路祁天心中百转千回。
本来希望今日就能找到人,可是中途却起了波折,下次再跟踪谭阿想必更不容易,目前还不知道谭阿手段如何,希望宋止行落入他手里不会有个好歹。
想著想著,一声叹息禁不住逸了出来。
这方路祁天为宋止行担忧不己,另一头宋止行则动弹不得地躺在冷冷地上大骂路祁天。
“都是你不肯帮我偷酒害的!”
宋止行咬牙切齿痛骂出声後,立刻龇牙咧嘴痛呼出声。
听到他的声音,某个身上带著淡淡药香的人靠近过来,微冷的声音里伴著几分戏谑:“怎麽,酒瘾犯了?要不要我帮你治治。”
宋止行恨不能立刻封了自己的嘴。
他已经深刻领教了此人眦睚必报的性格和心狠手辣的手段了,他的全身骨头都被这个人生生折开再脆生生地接了回去,过程的痛苦光是回忆就能吓得他牙齿打架,更不消说再重复一次。
当然,他一个大活人怎麽可能任他随手拈来?他当然有企图逃跑!问题是这是地牢不是自家後院,再有问题是这儿一片漆黑他伸手都看不清五指而对方却能看到他,再再问题是他这长年浸酒的瘦身板怎比得过人家长年浸药的结实身躯,於是乎,就这麽轻易地被他抓在手掌心里折腾来折腾去,差点折腾得去见祖师爷。
对於同在一间地牢的某位太上皇,宋止行早做好了识时务的准备,无奈发泄似的一句咒骂又引火上身,怎能让他不哭不悲!
在一只微凉的手摸到自己身上时,宋止行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处境,忍不住低泣般地呜了一声,摸在他身上的手一停,接著黑暗处传来一声轻笑,下一刻,他的小瘦身板被人轻轻拥入怀里。
“这麽胆小,才摸一下就哭了?”
宋止行一惊,艰难抬起骨头被折过又装上的手摸了摸眼角,顿时大叫出来:“我才没哭!”
“是是,你没哭,你只是痛得呻吟罢了。”对方顺著他递过来的梯子爬下,末了又加一句,“不过,那也是你活该。”
“我怎麽活该了?”宋止行不痛快地推开抱住他的人,“明明是你先作弄我好不好,把我的脖子都扎成马蜂窝了!”
“我那是给你治病呢。”停顿了下,才接著道,“治你的酒瘾。”
“有人这麽治病的吗?!”宋止行气得眉倒立,恨不能揭竿而起。
“有啊,我不就是?”没想到这人还挺自得。
“你你你──”你了半天,宋止行突然没气儿了。瘫回地上,觉得跟某个人吵架真是浪费精力。
虽然看不见,但他躺下後,感觉到那人也躺到了他身边,尽管什麽都未做,但紧紧相依,於黑暗中,竟有一丝奇妙的安心。
宋止行有些难捺地翻了几个身後,难不住开口道:“你说,我们什麽时候才能出去?”
“你想出去了?”
宋止行胡乱地应了声。他现在焦躁得紧,之前宣亚同他闹他没时间想,一静下来,酒瘾就上来折磨他了。
“可我突然间就不想出去了。”
“为什麽?”宋止行不解。
黑暗中,那人没有立刻回答,宋止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正在专注地看著自己。
“……只是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挺好的。”
温润的声音首次不再带著冷意,平静得近似温柔。是黑暗让人产生幻觉,还是幻觉令人怀疑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