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熔火落在他手上。我捻出袋子里的纸鸟,缓缓摇头。
“我不能要。”我说,“我想接下来你也会需要它。作为防护或者什么必需品。”
他似乎在苦笑着:“它对于我的意义与你想象的不同。”
“等到战后,”我说,“或者是什么都结束的时候——如果我跟你都还活着,我们就放下一切,我也接过你的玫瑰。它作为一个见证。在此之前,我们就短暂分离,在亮光之下各自为战,谁也不用违背谁的信念。”
他怔了怔,果然并不再一味坚持了,神态现出近日来难得的一些开朗;他紧握的熔火被他收了回去。
“好。”他说,“如果我们真的会在战场上相见,维森特——到时候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正合我意。”我说道。
他将手伸过来,我小心地弯下腰,同他击了掌。
“你要送我?”我说。
“我看你离开。”他说。
我望着他——他的眼眸就像透明的钢铁。我预感到,随着我此时的离去,有什么东西一定会在那里渐渐熄灭,宣告一段时期的消亡。但我现在仍能在那里看到燃烧的痕迹——其间有着我们那柄未完成的伞,以及仍未念完的《深山国度》。
我想起他在最初施咒后又避开我,将他自己牢牢收敛在一角,只有我在不断叩他的门,让那缝隙里流露出欣喜与苦痛。他将坦白的恐惧与渴望共同压抑了太久;而他终于决定坦白以后,他甚至不再问我是否爱他。
他提也没有提,仿佛要借我飞离时拂起的气流将一切推向原点;哪怕我们都明白,这回属于这三个月的记忆,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的手段与力道抹去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卡拉扬,”我站在高处,对他说,“你是不是觉得那些甜言蜜语都是我失忆时的胡话?我现在可以向你保证,我前夜对你说的那些话半点也不假。它们从来都作数。”
我趁他尚未作出任何回应时,在窄窄的台面上半跪了下来,着手注入一道我从未画过的符纹。纸鸟锋利的边沿割破了我的食指指肚,鲜血滴落在我画成的纹路上——那魔纹转眼间光芒大放,映着一点血色,扩开了一道淡淡的光柱。
“维森特?”他迟迟响起的质疑冷硬又锋利。
卡拉扬对此的反应比我想象得更激烈。他朝我这里疾跨一步,指尖射出一道光束,似乎想要打断我,但他与那魔法都被咒誓建立时形成的围障挡在了外边。
“你要立什么咒誓?”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改从喉间轻轻挤出来,“你为什么要立咒誓?”
但咒誓的建立过程注定了我无法在此刻回答他。除了他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同一时间飘过我脑海。
“咒誓的立誓次数有限。一个魔法士立下咒誓,往往是在情非得已的前提下,有旁人胁迫他做出承诺,令他背负‘违背即死’的诅咒。”莱恩教授曾对我说。
“不要总是轻易地在嘴边提到‘咒誓’,违背它的代价不可偿还。”这是史密斯老先生的告诫。
“它是一个古老的、真正的誓言——比任何虚无的许诺都更有效。它代表着一个无法被扭转的结局。”某本能朗读自己的咒语书上写着。
我离得卡拉扬很近,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却不敢望向他的眼睛。
我想我立下这个咒誓,并非是努力地在向他证明什么,也不是要将它封就一只自身的枷锁。我衡量了它很久,直到现在才能大胆地将它拿出来——它的出现是听凭心意的。我当初构想它的时候仅仅认为,倘若它的前提不再存在,那我的人生一定走到了很无趣的地步。于是它随之而来,被我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