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教堂的灯光仍旧非常黯淡。我能感到双肩沐浴在这灯温与穹顶残损神像的视线中,听凭卡拉扬的声音将我带往尤金与爱尔玛并行过的土地。我看到他们脚下因疾踏而破碎的落叶,扬起的红砂般的尘土。还有灰蓝色的潭水,迎面而来,由静止转为涌动,最终化为一条夕阳下向远方淌去的河流。正如从卡拉扬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在我胸腔里流过。
他说完了尤金的那段,可是并没有动,手仍捂在心脏的位置。凑热闹的一群围观者没有动,大约是还未从惊诧或是怔忡里脱离。我也没有——我下意识地接上了爱尔玛随后的台词。
“可是你知道,没有教堂会对我开放。”我说,“我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呢?没有籍贯、家庭的被驱逐者,过往累累仇恨的背负者,与和平背道而驰、手沾鲜血的刺客,带着浓重的不信任与愤慨,闷着头走上悬崖小道的孤独人。
卡拉扬半跪了下来,仰头望着我。他的手指牵起我的,嘴唇在手背上温柔地碰了碰。
“我知道。”他说,“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四周似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但它们都在那一刻被消减成了一片无法分辨的噪音。我的视线还无法转开,几乎以为我眼前的人就是《爱尔玛》里走出来的那个情深意笃的小尤金——可他的影像晃了晃,又变回了我身前的卡拉扬。
“谢谢你,”小花鸟过来拍我,表情看上去还恍惚着,“我觉得我对于怎么演有点开窍了。我只是有点不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天哪。”
☆、第三十章
从教堂里出来之后,我发现奥德站在不远处等我。他做着他以往思考事情时会做的那个动作:将无框眼镜拿在手里反复擦拭。
“奥德戈!”我喊他。
“比我猜得晚了一点。”他说,这才把眼镜戴上,“魔法学的成绩出了。去看吗?”
我奔向他的脚步立刻打了个趔趄。
“魔法学每次都结课那么早。我文学课的大作业还没正式拉幕,园艺的年终作品也才在土里冒尖——我还得指望它在这两天多长一长,它根本不像健康家庭诞生出来的典范。”我喃喃道。“你不觉得莱恩教授批卷太积极了吗?”
“我不觉得。”奥德说着,把午饭饭盒一手提给我。“我只发觉你这回格外的不积极。”
“显而易见,这是有理由的。”我痛心疾首地随他往教学楼走,顺便看了看饭盒里的内容,“哇,草莓起司派,谢谢,真是粉`嫩。”
他对此不作出评价,我把派掰下来一块塞进嘴里。
“你知道么,”我含含糊糊地说,“去年莱恩教授给我写的评语里有一句‘实验大胆,情思奔放’——这句当称赞听是不是格外奇怪!我强烈怀疑,那是因为我在去年的实践考试里不小心把‘施放圆墙阵直径十五寸’的要求当成了‘直径十五步距’,阵一开就差不多扩到了整个教室那么大,把莱恩教授跟我直接圈在了里面。他一个大魔导师还伸手摸了一下我们前面的桌上,确认那儿什么都没有……但我那时候完全没迷途知返,还很自信,在屋里绕着走了一大圈,把透明的阵墙敲给他看。他当时看上去都傻眼了。”
“最起码那是一次大魔导师级的傻眼。”奥德说得真诚,实际在旁边发笑,每过一会儿便“噗”地轻轻一动嘴唇。我拿着他给我的派,觉得此时不宜理论。
“但主要理由并不是这个。是今年的事,”我想到这段就格外头痛,“就是那本我之前刚写完的装订题册,我前天把它跟剧本废稿一起丢了。”
“真是厉害。”
“虽然题册不计对错,但完成它就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十——百分之十啊。”我有气无力地说,“然后我去找莱恩教授说明情况。我跟他说,‘莱恩先生,这保证不是谎言,我之前拿它问你问题的时候你可能看见我写过大半本,但是它现在已经不知道躺在哪个国度的角落里了。’他听完又对我说他常说的那句:‘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被短暂安抚后走出办公室很远,才想起我并没得到任何切实的解决方案——直到今天。”
“我有一个办法。”奥德说。“我可以为你做点我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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