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秀乖乖跟她进了屋。施玉声拖着身子去给她倒水,回来时看见沙发上的女人低垂着头,苍白的面庞如抹了一层细石灰,裹着些晦暗神气。较年长的人在她身边坐下,自己确实也没多少力气了,需要歇一歇;施玉声就那样等待着对方第一句话的来临。
“几天前……我爸走了。”
这句话仿佛便耗尽了她所有生命。较年长的人将她拥在身边,顾云秀就像一张纸般飘落在她腿上,身体冰凉。施玉声想:毕竟是这件事。下午听到电台广播时,车里人叹息了一大半,顾奇英缠绵病榻早已不算秘密了。
她抱着顾云秀的腰,心中也是苍白的,师妹你为什么不哭呢,你哭我倒好受些。只觉得依着自己的人缺乏温度,而自己的体温又传不到对方肌肤里去。
那天傍晚六点的钟声响起,施玉声想去做饭,腿稍稍挪动一下,这才发现顾云秀已经睡着了。她轻轻抬起对方的头,顾云秀却软软地呜咽一声,施玉声连忙抚摸着她的头发,伏低身子说:“好好睡觉,我去给你做饭。”
顾云秀不知是否听懂了,这次显得合作起来,允许施玉声把她移到沙发上继续睡。较年长的人立起身来,几乎支不住发麻的双腿,低头看看顾云秀眼睫仍紧阖着,心里叹一口气,走进厨房。
冰箱里都是一周前的货。她随便挑了挑,洗些米下电饭煲,烧一锅牛骨浓汤,做了四个太阳蛋。蔬菜嘛,却是真没办法了。
晚饭齐备后,顾云秀还没醒。她哄着那人起来,后者睁着一双眼,却怎么也不肯坐到桌前。施玉声无可奈何,只得用汤水泡了两勺子白饭,拿到沙发这边来,半威逼半诱哄地喂她吃了;又端了一碗汤,一调羹一调羹吹好,送到她唇畔,只盼这祖宗能多喝一点。
或者是有物填了肚子,顾云秀的状态好像恢复不少,尽管动作仍带一丝僵硬,却习惯性地想帮忙刷碗,自己也能去洗澡换衣服。施玉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把身穿睡衣的她轰到床上,才匆匆进了浴室。她的确什么也不问,张罗着让顾云秀在自家住了下来。
十点钟睡觉时,施玉声实在倦透了,刚沾上枕头,意识就晃晃悠悠地打算离体。耳际却响起柔和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一般:“我爸是个很好的人,他总是说,秀秀,秀秀,你要**什么?但只要是我真正想做的,无论什么他都不会反对,最多是不赞成。”
施玉声的意识强行待在了原位,尽管依然飘忽不定,她也听到了顾云秀后面的话:“他身体弱,我知道的,可是他还那么年轻啊,他说过人有八十年寿命的,怎么才七十出头,自己就先去了……”
尾巴上曳了一下子,是个哭腔,施玉声迷糊着伸出手去,手上一热,猛然被对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紧接着,她的腮边就被温暖的液体打**。
“师姐,我……我真害怕……我懂,我都懂的……可我就是舍不得啊……”
那好像是很遥远的声音,又好像甫从心底升起似的。
施玉声将顾云秀的后背松松圈住,这个动作她做来已经如此熟稔,自然得跟本能一样。她困得说不出话来了,可为什么,她的眼角却有一丝晶莹的光芒呢?
后来施玉声陪顾云秀治办了父亲的葬礼。
后来顾云秀也没有搬出她的家。
相反,她们一起去买了悬挂的吊兰,和一张漂亮的酸枝小方桌。
又过两个月,顾云秀回香港去了。
第15章尾声
眨眼间第七届羊城国际粤剧节圆满闭幕,恩宁路的粤剧博物馆也正式对公众开放了。一连串活动结束,曲艺团的计划上排得疏了些,这个周末云气晴朗,施玉声跟在湖南的儿子通过日常电话,见条件不错,便在家中洗洗扫扫,晾晒被子。
“别矣千秋朔望时分,坐看星光距离渐近。”她口中轻轻哼着之前听过的歌曲,“带一身世上客尘,见星光记挂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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