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梦境,如同穿梭于幻觉与现实间,让人难分难解,思绪彷似迷失于幽光之中,不能自拔。
少年全身莫名冒着冷汗,呼吸也跟着束紧节奏,步伐渐趋急促,带动加快的心跳一路前行。
「明里!」再也不受控制的嘴巴第一句便道出一个陌生的名字。然而,当意识稍为凝结下来之时,却发现陌生之中微泛出淡淡的熟悉感,彷彿似曾相识、彷彿先前就听闻过如此一个名称。
焦躁脚步强牵着肉体,急奔深入某街一道小巷。巷内大片杂乱无章,发霉发臭的垃圾塞满狭道两侧,异常恶臭犹如极力阻拦,刺味重击着味蕾,却亦无损「他」坚定如石的决意,仍能轻鬆突破如此障碍继续前进。
经历长达数分钟的忍耐,两脚总算愿意停顿下来,止步于尽头某处。映进眼帘是堆积如山的废铁,破旧的铁罐逐层叠高,充当柱樑撑起鏽迹斑斑的檐篷。在中央则是一个空洞,里面放着一块帆布,上面还放上小堆稻草,就像是床铺和枕头那般;铁锈在屋顶蚀成几个小洞,让几道光柱同时照耀在帆布床上,为幽黑的小空间带来丝毫光辉。看到这里,心里不禁又喃喃自语起来,尝试诠释眼前这个「意象」、诠释当下的「他」为何要焦急来到如此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双脚再一次急促向前,走进烂铁盖成的小天地里。只见屋檐下狭小而空蕩的天地内空无一人,瀰漫着阵阵怪气。至此,不祥预兆随即涌现心头,炙热瞬间遍布全身,把恐惧与忧虑烧却现形。
即使他知道这不过只是梦境里的世界,逼真感觉却注满身体每个角落,亦假亦真。
呆滞间,一团闪光捲进眼角,双目于是自我的转向下方,见一块怀錶置在帆布之上,遂捡到手上仔细窥看。那通透的表面从光柱下闪耀出虹彩般的辉煌,冰冷且沉稳的石碇更是暗地里隐隐跃动,彷彿与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明里?不会的,她该不是……」瞬间,双腿跪坐地上,气急败坏的声线喘道出重重担忧,深锁的眉头迫挤得更为紧绷;焦虑早已凝固,彷如巨石般加压在肉体上,继而进一步陷入灵魂深处……
「明里!是我啊,伊诺奇啊!你快点出来吧!」
意识仍努力从茫然间找出喘息机会,手臂又突然猛力扯住胸口,逼使腰骨屈曲下来让另一只手掌捡起帆布上一张不怎幺起眼的羊皮纸条。
「伊诺奇,对不起。但是,为了守护我们最重要的宝物,我不得不这样做。」
纸条上整齐的文字,正默默诉说着一个讯息……
「伊诺奇,请原谅我的自私。还有,答应我……一定要生存下去,等到时机来了,就为我打开樱花树下的时间囊,拜託了。」
抖动的两眼刚好看到纸上第二列字句,担忧已经冲破了泪腺,再也束缚不下的水点滴在墨迹上,逐渐把它们解体成片片墨海。
「……我庆幸我能够遇到你,令我此生再亦无憾。但愿我俩,来生再会——明里字。」
字迹到此告一段落,遗留下来是无止尽的失意,把「他」仅存痕量的理性噬咬殆尽。
「笨蛋!为什幺你要……!?」
至此,儘管伊诺奇如何尝试操纵自己的身体,梦里的他似乎仍无动于衷,情感几近失控,不断对意识加以折磨,使他痛苦难耐。披棘之痛令他渴求一线归途,混乱间他却找不到那回归现实的出口,被囚禁于名为「自己」的躯壳里。
意识正努力重组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无法複製与如今自身那同样的想法;思考不断围绕在那叫作明里的女孩身上,对她的认识却只侷限于表面……即使他经已是第二次被睡意引导来到这个梦境,仍然是对这一切一切毫无头绪。
「没有时间再在这里磨蹭了,我一定不能让明里有事的!」
梦里的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却又如同在对他说话那般,深重担心的声线使他不得不唯命是从。顷刻间双脚再度焦急起来,掉过头来一直跑,朝着那不明朗的未来奔去。
快步踏过碎石铺成的道路,东张西望,只见四周人迹稀罕,街上过客寥寥无几,却仍未睹倩影。不知不觉间,他来到小镇的出口,赫然看见一辆乌黑的小型货车驶到破裂的大闸前,衣着古怪的男子从车裏步出,望向破栅上的旧式门锁,以轻蔑语调骂说着:
「那个臭老头,不是叫了他先不要关上闸门吗?」语一刚落,他随后又突然轻哼一声,机械般的手掌握紧那渍满铁锈的旧式门锁。刺耳声响瞬间划过耳边,接着又目睹他手掌丢出几块碎片,并粗暴推开两边栏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