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轻颤,冷青翼悠悠转醒,透过顶端的窗子看去,外面的天色已微微泛白。
下意识稍稍动了动身子,各处伤口还是疼得厉害,不过抬眼去看,半掩在软衾下的右肩缠着**净的纱布,抬手去摸,腹间纱布也是**燥平整,服服帖帖。想来昨夜归来,自己昏昏沉沉,难受虚脱得紧,隐隐约约确见少年忙前忙后,一一上药包扎,好不仔细……
手指慢慢上移,按压在胃腹间,想来自被祁扬膝盖伤了之后,一直绞痛不歇,时缓时急,如今不过只余些许闷痛,当真好了许多,虽说之前生不如死滋味让人汗颜,但药到病除,也确是令人佩服。
冷青翼轻轻松了口气,看来这破破烂烂的身子,还熬得起。
偏转了头去找,说来也怪,自昨日见面,便听得少年一直絮絮叨叨不停,如今屋子里太过安静,倒显得有些寂寞不安。并不用寻找太久,视线所及,那人趴在不远处桌椅上,睡得正香,半点防备没有,哪里还是昨夜咄咄逼人、步步算计的狠毒之人,根本一个心无城府、懵懂无知的小鬼头。
蒙古包里摆设极少,大多用来堆放木头、机璜、图纸、笔墨,还有些已经做好的或者做坏的机巧,少年倒头的桌面,也铺陈着张张宣纸,手中握着的笔,似是睡前还在圈画思索着什么难题,只是太累了,累得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算计人的累,累在心里,若非心安理得。
机巧之玄妙,说不清道不明。研究机巧之人,通常纯粹简单,几笔勾画作图,魂魄深陷其中,每一次关联,每一回构造,细腻繁复,看似极为复杂,却是异常简单,一点则通,通则成,成则喜,喜则忘忧。机巧本是死物,却在心灵手巧之下,化为活物,带着生命之初天道伦理至善至美至纯至真,故而擅于技巧之人,要不大奸大恶野心十足,要不纯洁朴实情感深沉。
前者祸害人间,后者造福一方。
掀开软衾,吃力地撑起身子,批了外衣,期间几次停下缓和,这才够着了床侧的“机巧椅”。按压着腹脐小腹伤口,费了许久力气,这才挪到椅子上,昨夜机关已然明白,轻点几下,“机巧椅”缓缓移动,依旧悄无声息。
时光静静流淌,蒙古包内毫无声响。
“嗯……”薛语昕醒来时,朦朦胧胧睁开眼,便看到身侧“机巧椅”上坐着一人,手拿宣纸,细细琢磨,微微蹙起的眉,似是全然不懂,又似恍然有些明白,“姐姐……”
“……真的,那么相像么?”冷青翼自图纸上挪开视线,笑着看向薛语昕,看着他一脸的惊愕无措。
那一声姐姐,吓着了他自己。薛语昕甩了甩头,看着眼前抬起的脸,半点不似,怎会有此误解?!定然是心中暗示太多,这人又坐着姐姐生前所坐“机巧椅”,端看图纸模样有些相似,这才在半梦半醒中,识错了人!
“对……对!我就说了,莫大哥是按着姐姐的样子,找了你!”勉强收拾心中慌乱,换上冷嘲热讽的神情,努力与冷青翼对望,不肯示弱。
“可惜,我不懂得机巧。”冷青翼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如此坐着,还是有些逞强了。
“不懂你还看什么?!”薛语昕一把夺过宣纸,心中莫名烦躁,“你这身子怎好下床?!就你这般瞎折腾,何时好得了?!不好好躺着,过来作甚?看着图纸,伤病便就好了么?还是说,你不甘落后于姐姐,也想要偷学不成?!”
“……哈哈……唔嗯……哈哈哈……”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冷青翼静默数秒后,压着腹部,窝起身子,大笑了起来,笑得急喘连连,震得伤处生疼。
“笑、笑什么?!你这人真怪,被人骂了还笑!机巧这东西要看天赋的,岂是什么人都能学会?!你虽处处像姐姐,却永远别想超越姐姐,无论是在此时,亦或是莫大哥心里!”薛语昕紧紧皱起了眉,对于冷青翼不疼不痒的反应着实不满,“你可别笑得太早,内伤虽好了大半,但调理不好,还是会落下病根,赶紧回床上躺着,别尽做些让人厌烦的事儿!”
冷脸冷眼,冷语冷言……热乎的心。
“坐了太久,伤口似乎又……不太好了。”冷青翼抬起一直压着腹部的手,手心里沾染了一些鲜红,看得薛语昕噌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说你!可知道这样子莫名其妙做些多余的事,会给别人添多少麻……”话未说完,却被冷青翼笑着截了去。
“那张图,问题好像出在左侧数起,第三个齿轮。”
桌上的图纸摊开平放,下意识顺着那人的声音去看大大小小的齿轮,思量了几日几夜的难题,倏忽间,竟是迎刃而解。
意识又有些恍惚,眼前之人渐渐又变了模样。
盈盈而笑,温婉腼腆,柔和娇弱,指着图纸上的圈圈线线,对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