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有些毒伤没好而已!再躺几天退了烧,就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说什么死的活的--朕还等着二十年后,你带兵打回虞夏去,替朕拿下这个国家呢!”
“……二十年后呵。”听到元绍的声音,那双平时清澈见底,顾盼间甚至带了些凌厉的眸子向他转了一转,目光却是散漫而黯淡的,像是根本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着回忆中的某样东西。唇角跟着微微一勾,现出一个飘忽的笑意:
“其实,那个时候……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你,就已经很好了……”
完全不知时日的驱毒,根本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和疼痛。最后的最后,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他一直为之坚持到现在的那个人。
记忆中,凌玉城除了两年前高烧累日,生死一线的那一次,从来没有过这么柔软的时候。元绍心里狠狠一恸,借着床头豆大的微弱灯光,半支起身子,探手去掖了掖凌玉城脸侧的被角,跟着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我知道了。你已经没有大碍了,放宽心,好好养伤,嗯?”
“……嗯。”
“什么灵位啦,军祠啦,都不要去想他了。朕不会让你孤零零待在那里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朕答应过你的,忘了?”
“陛下……答应过我的。”出乎元绍的意料,凌玉城这一次迟疑了许久,方才慢慢应答。元绍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我死之后,不葬皇陵,不入宗庙,不受祭祀。”
“你——”
我后悔了,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好吗!此刻听到凌玉城再次提起,元绍在“一口气说服他”和“不要跟病人计较让他好好睡”之间挣扎了片刻,刚吐出第一个字,就看见凌玉城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陛下为难的。灵位上……什么字也不会写,记得我的人知道那是谁,等到认识我的人、会指着牌位说那是谁的人都死光了,没了,后人,没人会知道那是谁……没有人会知道,陛下身边,曾经有过我这么个人……”
“我只是想,在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的时候,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这样,也不行吗?”
卧房里一时安静到了极点。床上的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半支起身子,默不作声地两两相望。窗外寒风呼啸,床头烛光偶尔跳动一下,隔着轻柔的绡纱帐,在凌玉城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映得他的神色格外暗昧不明。
“……你胡说什么呢。”良久,元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然而话音里的颤抖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一边说,一边还有热辣辣的东西,压也压不住地从喉咙深处直冒上来:
“你是朕的皇后,活着,要和朕一起治理河山,死了,也会埋在朕的身边,和朕并列在太庙里永受祭祀——你难道不愿意吗?不愿意陪着朕,宁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远远的躲到那个军祠里去?”
“陛下——”
“嗯?”
长久的静默。元绍搜肠刮肚,纠结了半天,也想不出凌玉城会说什么。如果是因为同是男子——三年前的凌玉城可能的确是这样想的,然而,他明明早就看开了呀。
仿佛一辈子那么长的等待之后,他只从凌玉城口中,听到了一句轻如耳语的回应。
“臣遵旨。”
不是“愿意”,而是“遵旨”。一如每一次,在他的坚持之后,凌玉城总是这样的退让,把真实的心意,掩盖在身为臣子的服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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