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总是那么迅速地吞噬掉天际最后一抹光亮，唯有地面厚厚的白雪，反射出一片凄冷清寒的莹白色光芒。
大雪纷飞，夜静无声。
病房里，林景耀睁开了眼睛，许久，褪去些许迷茫和疲累，眼底渐渐明朗起来，那样幽黑深邃的眸子，一点一点充盈起爱与希望，仿佛点燃了满天星辰。
“小依，这次，我绝不放开你！”
“小依。”安俊站在家门口，向路依雪道别，“天寒地冻的，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回去的好。”
路依雪轻笑：“本就是我送你回来的，你倒好，全然忘了自己是个病人。我可不愿你再出什么岔子，再被送回医院可不好！”
安俊一愣，也轻轻一笑，依旧是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的少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忧伤。
“我走了。”路依雪打过招呼，便转过身去，没走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安俊的呼唤——
“小依！”安俊追上几步，雪花落在他的发梢肩头，有种翩然沉静的美，却又始终化为单薄冰凉的液体。
路依雪把伞伸过去，替他挡住不停落下的雪花：“怎么了？”
“小依，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不过，有些事情，尤其是感情，不可以勉强！”
“……”她低下头去，低低地答道，“我知道。”
路依雪回到别墅的时候，alice已经离开，只剩下寇蔻独自坐在沙发上，无声无息地擦去眼角的泪水。
“寇蔻？”她走近她，看到茶几上带着褶皱的机票——很明显是被揉过又被小心地展开铺平。
“你和阿姨回法国吗？”
“我不知道。”alice说我们离开这座令人伤心的城市，去寻找新的人生，寇蔻却沉默了。
“为什么？”路依雪问寇蔻，“她爱你！”
“是的，她爱我。”她说。
“那为什么？”
寇蔻没有回头，她的眼睛始终望向落满雪花的天空。她说：“可是，如果一开始，她的爱不是金钱资助，不是缄默不语，那我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了。我会像每一个平凡的孩子，享受她平凡的母爱，而不是自我放纵与堕落，更不会因为寻找一份爱而失去了爱一辈子的资格。”
“你恨她？”
“不，我爱她！”
这是路依雪和寇蔻最后的谈话，直到今天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寇蔻响亮得如同宣誓般的最后一句话：“不，我爱她！”
路依雪不知道，寇蔻最后还是离开了这座城市。但她并没有去法国。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
很多时候，路依雪还是会在梦中惊醒，然后发疯似的打开别墅所有的灯，寻找寇蔻的身影，却只寻得黑夜无声的回响。
、chapter801
大雪无痕。
看得见的是纯白宁静的表象，看不见的是深埋在地下的肮脏腐败的冻土。
生活就像是一场下得盛大的雪，半生的华丽都需要用新鲜的疼痛来祭奠。
路依雪坐在窗边，支着头看教室外的白雪松针，对周围或猜忌或鄙夷或怜悯的议论声置若罔闻。她的世界只有那么大，她的狭小的世界里只有那么几个人，除了他们，谁也伤害不了她。
可是最终，她却因为他们伤痕累累，而他们也因为她遍体鳞伤。
生活的残酷，就是让相爱的人们互相纠缠、彼此伤害，却连责怪的理由都找不到。
身旁寇蔻的座位空荡荡的，连带着自己的心里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她想寇蔻到底会不会随alice去法国呢？自己又是否舍得她离开自己呢？她们今后各自的人生又会有怎样的际遇和转折呢？
还有安俊——他的座位同样空荡荡的——他又要怎样面对将来的人生呢？
窗外雪意绵绵，回答她的却只有呜咽的风声。
与此同时。
寇蔻捏了捏手中的机票，最终又松开，折叠整齐了放进口袋。
电话铃响，她伸手接起——
“喂？”
时间带着每个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冬日静谧的时光中悄悄流逝，转眼已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大雪纷飞，天空像是飞满了无数只巨大的白色蝴蝶；这一天，是路依雪17岁生日；这一天，寇蔻把她带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下雪季——多么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她转头问寇蔻：“为什么来这里？”
寇蔻只是轻轻地笑了：“为什么不来？”
路依雪愣了一下，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寇蔻一把拉住：“你为什么不敢来？你在害怕什么？你怕见到谁？”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路依雪双手捂住耳朵，“我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根本就放不下他！”寇蔻抓住她的手，“请给彼此一个机会，给彼此一个倾吐与聆听的机会，不管最后的的选择是什么，请你现在不要回头，请你不要留下遗憾！”
路依雪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放下双手，看向寇蔻，后者的眼神认真而明亮：“林景耀说想见你，我答应了帮他。”
……
“喂？”
“寇蔻，我需要你帮个忙！”
“是你！你醒了！”
“是的，我醒了。我想你说的对，我再不醒来，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把小依约出来！明天，在‘下雪季’。”
“好。”
……
路依雪有些吃惊，却还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小依，我答应他不是因为他爱你，而是因为你爱他！”
下雪季，酒吧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