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揽过阿雾的肩,将她摁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抚着她的背,心头却仿佛被她的泪水淹过,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若是今日坐在上位的人是他,那元蓉梦又岂能成为悬在阿雾头上的利剑。
继而是姑姑,楚懋的心沉了又沉,他还在孩童时,就发过誓,一辈子不负姑姑。在郝嬷嬷为了护着他,甘心当王太监的菜户,被那断子绝孙的缺德货折磨得体无完肤时,楚懋就发过誓。但是那时候他只当自己一辈子都会是孤家寡人,哪里想过会遇上这么一个人,肆意揉捏着他的心,酸、甜、苦、辣、咸,五味里已尝四味,连甜都没尝着,就已经深陷其中,仿佛没入流沙一般,越挣扎就越陷得深。
在相思一事上,楚懋就已经觉得对不起郝嬷嬷了,可还是选择顺了阿雾的意,在元蓉梦一事上,他又站在了阿雾一边,叫郝嬷嬷一病不起。如今郝嬷嬷病在床上起不了身,楚懋只盼着阿雾能同他站在一边儿,为他忍一忍姑姑,她的身子不好,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只是楚懋又自嘲地想,阿雾对他尚且无情,又何谈为他忍耐姑姑。
楚懋不是傻子,一个人若对另一个人有情,又岂会是阿雾这样的表现,她装得再像,也没法装出喜欢他的样子。可即使是这样,只要她愿意骗他,楚懋也就认了。他如今总算是有些了解他的父皇当年的心情了,那时他只觉得隆庆帝楚以成简直禽兽不如,一个正常人怎么能无情无义到那个地步,如今想来,才知道感情这种东西真能将人搓圆搓扁,将人弄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楚懋将下巴贴在阿雾的头顶,他却不后悔这样喜欢她,只要每天能看上她一眼,他就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精神,干什么事儿都有奔头。
他带着她去洛北,每天夜里偷着去看她一回,有时候叫她知道,有时候太忙就只看一眼便走,哪怕是这样,除非是追了金国尔汗出去,否则都是一夜不落的去看她,看到她时,心就安定了。回到上京,哪怕她那样伤他的心,为了个“奸夫”,居然求情都敢求到他面前来,连人家的娘她都当自己婆婆一样护着,他面子上冷落她,可夜里依旧去她窗外徘徊,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见着她,他吃饭才有味儿,睡觉才能沉眠。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拥着,阿雾是哭不完,楚懋则是心里凄凉,紫坠端了面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可是面不像饭,冷了糊了就难吃了,只得高声道:“请王爷、王妃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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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哭到最后,多少已经有些做戏的成分了,不过是好叫楚懋知道她的委屈,凭什么要把祈王府留给郝嬷嬷称王称霸,她一个正经王妃却得避其锋芒。
此时紫坠叫用饭,阿雾正好收声,去净室洗了把脸,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走了出来。楚懋见了,伸手去触她的眼皮,阿雾低呼了一声“疼”,忙地往后退。
“还不快拿冷帕子替你主子敷眼睛。”楚懋向紫扇道。
“不用,殿下还是先用面吧,凉了就糊了。”阿雾说着便往西次间走,“我待会儿再敷眼睛也是一样的。”
楚懋坐在阿雾旁边,见她眼睛虽然红肿,却别添一丝娇弱之情,映得水汪汪的大眼睛,像误入猎人陷阱的鹿儿一般楚楚,不同于素日的风情。
阿雾的眼睛平日里藏着着连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的骄傲,楚懋曾想过,也不知道落魄的安国公府怎么养出她这样骄傲的一双眼睛的,比宫里的那些贵人还骄傲些,看人天生就带三分俯视,本该叫人反感,可被她的容颜一衬,却显出了格外的美来,仿佛她天生就该高人一等,傲视众生。
这样骄傲的眼睛,此刻却楚楚含雾,真叫人恨不能从她眼里掬出一捧水来,饮下去,才能以解此刻心头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