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耗
「妈中风了。」,老姊在电话的另一头,用听起来轻佻的语气迅速地说完这四个字,并且没有延续任何多余的句子。就好像她只是刚刚搞定了在洗碗槽里,堆积了两三天的髒碗盘,或是刚溜完她新买的那只脸上推满皱纹的小斗牛犬。
「什幺时候?」
「昨晚在台中出差的时候。」
「她现在人在哪里?」我的思绪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声提问,倒不是因为甚幺伤痛的情绪一时之间难以平缓,才导致心灵与现实短暂脱节的这种说法所影响,而是在听闻这个恶耗之后,脑海里随机衍生的、对接踵而来可能遭逢的困境的一切负面想像,一瞬之间就塞满了脑袋里,所有能够思考问题的处理程序空间,才会出现这类看似意识迟缓的现象。
虽然,在许多亲情的面向上看来是无情且自私的,但是,我还是必须老实说。
在听到「妈中风了」这句话之后,我的脑袋里马上接续浮现的忧虑,不是她现在身体的状况如何,或是,人在哪一家医院的急诊病房,让眼神过分专注的医护人员包着尿布,玷汙了她总是以最严峻的态势,所护持的女性独立自主的尊严。而是关于一项我所密切关心的事实的肯定──我在大学就读的后续阶段里,所有的生活花费与注册支出,可能都没有办法再以一通电话或一封简短不过二十字的讯息,就能再看着钞票款项,一笔一笔的显示在提款机结帐明细的萤幕上,如此简单的解决了。
「台中的T医院,明天下午两点开始,半小时内亲属可以探访。」在经由电话接收这段话的剎那,姊姊超然且始终冷漠的神情面孔,似乎还在我的眼前若影若现的飘动着。
姊姊是个有着高耸的颧骨、五官深遂似中欧混血的时髦女性(她还曾藉此蒙混骗过临检酒驾的交通警察),在家人和亲戚们等长辈的面前,都是以如此高不可攀、居上临下的语气和形象示人。和她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以甚是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如同潮水、寒气一般,总是持续漫涨在我们三人所有的互动与交往空间当中,经常使我和妈妈深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像是受困在一个快速挹注强力水流的密室里,面对时而使人窒碍难耐的冰冷对话。
「那明天我们一起坐计程车去。」我儘快断句,配合她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彷彿希望我们可以快速地达成某种共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