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魔修长睫低垂,他只面无表情神识传音道:“我想杀你又如何,你以为我当真杀不了你?混元派处处与冲霄剑宗作对,更处处与大衍派作对。在那六百年间,你们拿我堕魔弑师的由头对我百般刁难,恨不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于情于理,我想杀你又有何不对?”
“自然并无半分不对,横竖都是顾道友的想法。我只是稍微提点顾道友一下,让你不要为了那些微情爱温暖就遗忘了自己的初衷,我就在混元派中等着你,若有意相杀大可直接约战。”
“等到一切事情了解之后,你我自该有一战。不管谁生谁死,天地大劫彻底结束之后你我只能活一个。”
顾夕歌并不掩饰他的杀意分毫,陆重光只从那道神识传音中就能猜想到那白衣魔修的神态模样。他定然瞳孔微缩面无表情,极力装作镇定却依旧不能按捺其周身的森然杀意。
白衣魔修纵然是杀气四溢的表情亦是美极了,几如烈火熊熊燃烧又如冰晶破碎散落一地,百般的矛盾亦是百般的动人。陆重光就喜欢他这种毫不动摇的坚决模样,甚至为其深深痴迷不能自拔。
只可惜,他不再是以往那个情丝缠身的陆重光。于是那混元法修只短短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反驳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决定我的生死自由?顾道友太高看自己了,你想找我相杀也要看我是否愿意。若我下定决心想要逃脱,即便是你也拦不住我。”
是了,那人依旧是前生那般混账性格。表面上风轻云淡君子如风,实则心狠手辣绝不动容分毫。他与陆重光本就是两只藏身于修士皮囊中的妖兽,只隔着遥远距离就能嗅到对方身上同类的气息,因此断不能和平相处相看两相厌。
纵然前世顾夕歌拖着整个冲霄剑宗一同毁灭,他心中已是快意洒脱的。谁叫只有他情急之下接下了冲霄剑宗的宗主之位,不管毁灭抑或重生,这传承万年的门派全都由他决定。
那已然是顾夕歌为数不多能够支配的东西,另外一样就是他的神魂与性命。只可惜顾夕歌太过自私亦太过怕死,他心心念念全是将陆重光自那高高云端直接拽下,让其身死道消不得自由的恶毒念头。
对纪钧与冲霄剑宗的愧疚,混杂着他对陆重光的艳羡嫉妒憎恶,越发使他之心魔澎拜生长无法抑制。顾夕歌从始至终也从未想过抑制,他正是靠那深深扎根的憎恨怀念与愧疚,方能在炎狱之地中狼狈不堪地活过了二百余年。
他前世早就入了魔,合该神志不清深陷魔道不能自拔。纵然重活一世,顾夕歌依旧是那头嗜血又狠毒的妖兽,谁若得罪了他必不让其好过分毫。
还是商剑影与炽麟仙君看得准,全都说他是个修魔的好苗子。事实也的确如此,顾夕歌由仙堕魔之后仿佛从未碰上过关卡与瓶颈,一路顺升而上毫无阻碍。纵然他在清醒与迷失之间摇摇欲坠,亦能靠心中的仇恨与憎恶重新找寻到前路,从不怕迷途。
自纪钧死在他面前后,顾夕歌便失去了那唯一维系他行为的绳索。由仙堕魔易,由魔成仙何等困难?他纵然肯为纪钧舍弃所有甚至一条性命,却也绝不会重新变成当年眸光清澈心底柔软的孩子。
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只在他幼年有过。母亲尚在父亲亦对他有颇多期待,然而一切结束得太快,顾夕歌早早就学会了虚与委蛇与暂时妥协。从始至终,顾夕歌都不是纪钧期望的那个直截了当心怀坦荡的小徒弟。
可是一切又如何,他从来都未改变过,亦不想改变分毫。
面对陆重光的挑衅之言,顾夕歌反倒越发镇定了。他只心平气和道:“事实如何一切自有分晓,在那之前你且好好活着,到时候洗**净脖子等我来杀你便是。”
“被动等待着实无奈,顾道友也要小心自己安全,说不准哪一下我就会从暗中冒出来一道术法取了你的性命。”
同前世比较起来,陆重光这撕破脸皮的话还是太轻了些。顾夕歌又微笑着传音道:“若你妄想拖着整个九峦界陪葬,我会联合所有门派将你杀得神魂不存无法转世。”
“我也是如此,你好自为之。”
那线遥遥的神识传音终于被掐断了,顾夕歌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坦荡抑或惆怅。他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来了,好在这次他可以主动布局掌控陆重光的生死。
纵然他们二人的神识传音不过短短一瞬,但那白衣魔修早已在青梗雪峰数千里外,一如他们之间从未缩短的距离。
陆重光曾经错以为他与顾夕歌自有默契,容不得旁人**足分毫,哪怕那人是纪钧亦是如此。可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念与奢望罢了。
旁人只瞧见陆重光静静站立了好一会,目光紧随着那道飘然离去的红色剑光,着实惆怅不已。
自有混元派数位长老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越发担心陆重光被情所困再次对顾夕歌手下留情。这般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谁也不想要一个被情所困全无立场的下任掌门,若非陆重光极有能为早早暗自掌控了混元派大半势力,谁也不会真心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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