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鞋是……”他注意到帆布鞋还原样放在架子上,连歪倒的造型都没有动过。
“他忘了,不用在意。”蒋元仁漫不经心地做了个很小的手势,示意再见,单身男人本色尽显。
马萧萧鼓起勇气,推开门往外走,湿冷迎面扑来,像小时候在老家一样,每一天早晨起床都是一场斗争。在北京好几年,他已经不太习惯了。
外面终于像是彻底入冬了,地面结了一层冰。
没有松鼠,没有鸟,也没有猫。
只有Scott和徐广蹲在停车位旁边,用锤子和螺丝刀敲车轮后面的冰。
马萧萧:“……”
Scott看见他,遥遥举起锤子,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做了个凿地的动作:“Thisicyforcebothfoulandfair!Hasafrozenheartworthmining~”
马萧萧笑了。Scott大声道:“这几天最好早点回来,晚上有icepellets!”
马萧萧没听懂,徐广手里转着螺丝刀,蹲着给他翻译:“冰粒。雨不像雨,雪又不像雪。”
Scott又大声道:“祝你好运!”
徐广跑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顺利地倒了出来。
Scott欢呼一声,回头想招呼,发现马萧萧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Navajo,羚羊谷,水蚀和风蚀走廊,我一直想去看看。”袁一寰饶有兴趣地用指尖转着捕梦网。
假如两人此刻不是顶着熊猫眼对坐在熊猫连锁里没精打采地吃orangechicken,马萧萧会觉得袁一寰真心挺文艺的。
“暑假快点到吧。”马萧萧靠在椅背上,拆开一枚签语饼的包装。
“那就快要回国了。”
“回国也是一样辛苦,”马萧萧摇摇头,“不过……这里很安静,有很多有趣的人。”
袁一寰笑了笑,小心地收好捕梦网,拆了发梢的皮筋,重新扎了扎头发,袖口掉下来,露出一截很白很细的手腕。
马萧萧真心没见过男生扎头发,忍不住盯着他看。袁一寰不以为意,也抬眼看他。马萧萧觉得不大礼貌,赶紧低头,咔嚓一口咬开饼干。
“写了什么?”袁一寰问。
“要勇敢。”马萧萧念小纸条。
“说得好。”
“你过来没有剪过头发吗?”马萧萧决定贯彻纸条精神。
“李明珠小姐。”
马萧萧一秒泄气,“我也在她那里剪,人挺好,就是说话听不懂……”
李明珠是个移民过来的香港姐姐,专门给留学生剪头发。
袁一寰又笑了笑,话不多,熟了就是笑。马萧萧心里默默开了个地图炮,刻板印象里的那些北大人,八面玲珑攀枝攥叶子的,虚头,巴,脑,袁一寰不像,大概是因为专业,可又不像那种愣头理工男,给人感觉很舒服,难道是因为……性向?
袁一寰说:“中午你有没有事,去花园走走?”
马萧萧说:“改天吧,我lab人都在,事情做到一半。”
袁一寰点点头,把自己的签语饼揣进兜里,顺手帮他把饭盒丢了,一语不发。两人散步到大教堂前,各自踩冰涉水回实验室战数据。
马萧萧说:“晚上早点回去,据说会下冰粒。”
袁一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你也是。”
其实那天明珠姐姐半生不熟的白话,他察言观色懂了一些。她盯着他眉毛看,说,细佬,你系感情生活里面执生滴啦,咪成日比女仔呃啦。
马萧萧只得尴尬地笑而不语。也许袁一寰的淡定就是这样千锤百炼出来的,源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秘密。
而他还没有完全学会。
结果接下来几天谁也没能早回家。国内伍钰昆另有项目准备年前结项,马萧萧每天都早六晚十二,只能和蒋元仁打好招呼,又约了学校的应急专车,负责把学生送到家门口的那种。每晚掀着羽绒服帽子,一路小跑,躲在大教堂檐下,等着两道车灯远远划破黑暗和雨脚,一路穿过巨石阵。
他回家本不用经过大教堂的,然而最近只有这个停车点。达村的治安实在不让人放心。大教堂没有景观灯,黑沉沉如一座铁塔,投下的阴影里——假如没有别人,那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黑暗可以是安全的遮蔽物,也可以是恐怖的藏身之所。